第89章 爱屋及乌
苏窈犹豫一霎,试探地问道:“谢公子,你喜欢吃这些糕点吗?”
谢景昭回答她:“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
于他而言,这些糕点只是摆设品,再多,便是她喜欢吃这些“摆设品”。
苏窈显然对他的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眉心轻蹙,嘟哝道:“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怎么会谈不上呢?”
谢景昭沉默,半晌,他重新回答:“《尚书大传》可是看过?”
苏窈茫然地看向他,摇摇脑袋,道:“没看过。”
不止没看过,也未曾听过。
她好奇地眨了眨眸,问他:“谢公子,《尚书大传》跟你喜不喜欢吃糕点,有关系吗?”
谢景昭同她对视,神情并未有所起伏,缓慢道:“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
苏窈眉心蹙得更紧了,满怀困惑地抬头往上看,只看得到触手可及的车厢顶。
什么屋上之乌,听不明白。
她脸上不解的表情太过于明显,谢景昭甚是耐心,换了另一种通俗易懂的说法,轻声道:“我不喜欢吃这些糕点,可你喜欢吃,那我也可以喜欢吃。”
苏窈这次听得清清楚楚,没有错漏一个字。
她慢慢地眨了眨眼,眸中映着他认真解释的模样。
他的解释足够直白,以至于她听完后,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怦怦加快。
苏窈雪白的小脸唰地一瞬间,红成了一颗熟透的番茄。
她顿时低眸垂首,愣是不敢再同他对视。
谢景昭对她的反应有所预料,知晓她脸皮薄,本想隐晦地暗示便好,奈何她好奇心强。
原以为她会在接下来的一路上都不跟自己搭话了,不曾想,他还是低估了她的好奇心。
“可、可是——”苏窈努力无视脸上异常发烫的温度,红唇轻颤,小声地问道:“可是你又不知道我今日会出现在这里,若是我没出现,你也会让人准备糕点吗?”
在她话音落下后,车厢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谢景昭神情细微地顿住,幸而身侧的少女正因为害羞深深低着头,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她说得没错,只因提前准备好要同她碰面,他才命人准备糕点。
只片刻的沉默,很快,谢景昭十分平静地回答道:“可每当我准备了糕点,都能遇见你。”
苏窈微微怔住,周围的空气似被掠夺,令她刹那间呼吸一窒。
车厢内又一次陷入寂静,这种寂静莫名让人心慌意乱。
她招架不住,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
谢景昭眼睁睁看着她那张小脸越来越红润,为了防止将她吓跑,他轻轻带过这一话题,捏起一块糕点,递到她的面前,道:“尝尝看?这是荷花酥。”
苏窈现下的脑子完全无法思考,只下意识听着他的话,抬眼看向那块荷花酥。
她细如蚊蝇地道了一声:“谢谢。”
正想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荷花酥,忽地,他的手往后退开。
耳边传来一句似曾相识的话语:
“别沾到手,我来就好。”
苏窈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看到他神色平静,仿若喂她吃糕点只是顺手的事,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意思。
不等她再细想,那只手已然朝她的唇靠近,那块荷花酥表面的酥皮轻轻碰着她的唇瓣。
苏窈根本来不及反应,双唇自觉地启开,将那块荷花酥咬下。
不知道是她咬得太小口,还是他隐约往后退缩了一下,明明一口就能吃完的荷花酥,竟然还剩了三分之一。
谢景昭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看着她细细嚼,直到咽下,他再伸手往前,将剩下的荷花酥喂进她的口中。
剩下三分之一的荷花酥太小了,他的指尖不慎碰到她的唇瓣。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极其短促的触碰,苏窈却惊得慌忙抬眸看他一眼。
谢景昭仿若刚意识到什么,反应过来后,他从容地开口道:“抱歉,不小心碰到了。”
“……没关系。”尽管她不觉得这需要他道歉,只是她的内心感到别扭。
苏窈有意要让自己别太在意这点小细节,她拿出手帕递给他,道:“需要吗?”
谢景昭垂眸看她那条手帕。
原是不需要,现下,需要也可以。
“谢谢。”
他接下那条手帕,但没拿它擦拭指尖,只捏在掌心中。
苏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似是羞于再多看他一眼,红润的脸蛋低垂着。
因为这一细小的突发状况,谢景昭想接着喂她,被她摇头拒绝了。
他无声地惋惜,将那些糕点重新放回桌案上。
苏窈记得不久之前搭乘夏郎中的马车,没一会儿从苏府赶到了药堂,或许是她坐立难安,以至于每一刻过得都十分漫长,总感觉过了好久也还没有到苏府。
她刚要掀起窗口旁的帷幕往外望,看看还有多远才到苏府,身侧传来一声询问:
“怎么了?”谢景昭的目光轻轻扫过她的那只手,及时阻止她掀起帷幕。
苏窈转头瞧他一眼,小声道:“我想看看要到了没有。”
他沉默片霎,少顷,声音平静地问她:“可是功课还未做完?”
苏窈摇摇脑袋,道:“没有,陆先生的授课方式同侯先生不太一样,陆先生鲜少留功课给我们。”
不像侯先生,一天不落地留功课,且功课还不少。
还好她一天到晚没其他事情,一门心思听侯先生的,倒也认真地坚持了下来。
侯衍海当初是收到太子殿下的嘱托,若不是后来惹了太子殿下不悦,他收敛了些,否则定是日日一堆功课等着苏窈去完成。
即便有所收敛,一日留下的功课也比私塾留得功课要多出几倍。
有了对比,苏窈再来上私塾,便觉得私塾的功课会轻松很多,她回府后复习一遍也不费劲。
谢景昭以前是在国子监授业,后来有太傅专门教导他,他并不知晓陆清安的私塾授课是何种形式。
他侧眸看向她,不愿错过她的半分表情变动,确定她没有对陆清安的授课方式有所反感,他语气缓和,道:“若是功课太难,可以问我。”
苏窈只觉这一幕好生熟悉,仿佛回到了刚开始识字的那个时候,她识字过程颇为艰难,是他突然出现,帮她抄写,帮她注解。
在这一霎,苏窈又一次察觉到自己的心跳怦怦加速。
她垂着脑袋,却不难想象,他定是紧紧盯着自己看,专注得让她无法忽视他的视线,他的存在。
谢景昭只看得见她的侧脸,瞧不清她的神情。
他的目光往下移,看到她放在腹部前的双手正下意识地悄悄搅弄着,泄露了她缭乱的情绪。
她素来胆小,谢景昭步步仔细,就怕过了火,将她惊跑。
眼下,他亦是如此,没再将这颗熟透的红番茄逼得无路可退。
谢景昭移开视线,若有似无地开口,道:“应该快到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地传到马车外,被青羽听见。
青羽猛地拉紧缰绳,不再漫无目的地到处晃悠,朝着苏府的方向前进。
一盏茶过后,马车终于稳稳地停了下来。
青羽对着马车内,道:“公子,苏姑娘,苏府到了。”
几乎是同时,苏窈明显地松了口气,立即对身侧的男人道:“谢公子,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用。”
马车外,青羽将小脚凳放好,眼余看到帷幕掀起,入目是他家殿下的衣摆。
他抬眼看向从马车内走出的男人,暗暗一惊,小声地提醒:“公子……”
虽夜色浓墨,但这儿是苏府门口,以往为了掩人耳目,除非已经命人在附近盯紧,否则,他家殿下不会从马车内下来。
这般光明正大地出现,怕是会招惹一些多余的麻烦。
谢景昭冷冷瞥了他一眼,神色平静。
青羽瞬间噤了声,低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男人下了马车,再回身,朝里面的人儿伸出手。
苏窈看到面前的这只大手,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拒绝他,免得让他尴尬。
她小心地扶住他的大手,踩着小脚凳走下马车。
双脚一落平地,苏窈马上松手,道了一声:“谢谢。”
“早些歇息。”谢景昭佯装没注意她的动作,静静地目送她走进她的府邸。
直到苏府的大门重新关上,他收回视线,坐进马车内。
青羽坐在马车前头,手中拉着缰绳。
过了一会儿,听到马车内传出他家殿下的一声:“回府。”
青羽应道:“是,公子。”
马车缓缓往前行驶。
即便太子府就在旁边,走几步路的距离,马车仍旧是在城内绕了一圈,再停至太子府侧门。
青羽小心翼翼地唤道:“殿下,太子府到了。”
马车内安安静静,未有声响传出。
有了昨夜的前车之鉴,青羽这次学聪明了,只稍稍挑开帷幕的一角,没往里面探,提了些音量,重复道:“殿下,太子府到了。”
听见“嗯”的一声,青羽垂首低眸,将帷幕彻底掀起,动作轻细地护着他家殿下走下马车。
直到殿下踏过府中侧门,青羽再抬起头,隐约瞧见他家殿下的手中好像又是拿着一条丝帕。
殿下怎的一日一条丝帕往府中拿?
赫凡惹了殿下不悦,尚在禁足反省,青羽便暂时顶替“谢公子侍从”这一职位。
连续两日,青羽都看到殿下拿丝帕回府,神情闪过几分茫然。
之前他从未发现殿下还有这个癖好。
殿下再这么日日拿一条丝帕回府,下一个乞巧节,殿下的丝帕都足以摆一个摊子卖出去了。
与此同时,苏府。
苏窈回到府中,冬苓秋络二人赶紧地围着她转,一会儿检查她是否有受伤,一会儿偷偷观察她的情绪。
原本苏窈的心里头还因谢公子而感到别扭,被她们二人这么一掺和,只忙着安抚她们。
“药堂挺好的,叶郎中为人也很和善,你们别担心。”
冬苓秋络她们明白,夏太医是太子殿下派来的,药堂以及自家主子口中的这位叶郎中,想必也是太子殿下安排的,主子定是安然无恙。
但这还是她们第一次没跟着主子一同出府,没等到主子回府,她们的心总是忐忑不安。
冬苓瞧见自家主子脸蛋红润,气色精神都挺好,她安了安心,继而问道:“主子肚子饿不饿?奴婢去备些点心来。”
苏窈拉住她的手,摇摇脑袋,道:“不用,我不饿,方才是谢公子送我回来的,谢公子准备了糕点,我吃了些。”
冬苓惊讶地眨了眨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近几日,太子殿下对主子越来越上心了。
以前太子殿下有时候好几日也不见人影,除非她家主子有事,太子殿下才忙中抽空见主子一面。
如今,太子殿下几乎是日日同主子碰面。
想到这,冬苓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暗自激动,迫不及待地询问道:“主子,您与谢公子可是互相定情了?”
闻言,苏窈花容失色,惊得瞪大了眼,忙不迭地摆手,否认道:“什、什么定情?我同谢公子目前还只是朋友。”
一句简单的话,让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了。
“啊?”冬苓诧异极了,紧接着,她纳闷地问道:“可是,主子不是同谢公子在乞巧节一起游街了吗?”
“你你你……”苏窈双颊爆红,她竟觉得冬苓说的话不无道理,乞巧节自己已是同谢公子一起游街,若他人误会他们定了情,也是情有可原。
可事实上,他们还未到定情的那一步,但他们确实走得太近,谢公子还喂她吃糕点,她也曾喂过谢公子吃糖葫芦,这种行为显然非常亲密,超过朋友的范围。
苏窈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解释,情急之下,想到了江栀澄。
她慌忙道:“栀澄也在乞巧节同陆先生一起游街了,可他们也只是先生与学子的关系,并非互相定情。”
秋络在一旁听着,忽地,开口道:“主子,江姑娘对陆先生有意,陆先生对江姑娘无意,这事大家都知道的,是以无人会觉得江姑娘同陆先生互相定情。”
顿了顿,秋络瞧看着自家主子的神情,再道:“但谢公子对主子有意,主子若对谢公子也有意,那便是互相有意,定了情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