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我从没有收到过你送的东西
短短一句,崔窈宁却足以从中窥得辛酸。
那是他上辈子无人在意的人生。
即便死了,也没有人会记得,孤零零的一生。
崔窈宁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最终闷闷地泄了气。
裴宴书敏锐察觉到少女情绪的变化,握住她的手,神容平静:“不必替我难过,若是不死,我又怎么会有重活的一世?”
“要我长命百岁看着你和他白头偕老?”
说到这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直直望向她,低声说:“九娘,我做不到。”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死亡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再怎么痛苦终究有结束的时候,后者却不同,眼睁睁地看着她与旁人白头偕老,却始终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这种痛苦会蔓延至四肢百骸,持续很久很久。
对他而言,这是何等一件残忍的事情?
崔窈宁看着他的眼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裴宴书已经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比死更难受的,是亲眼看着她和旁人在一起。
任何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崔窈宁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只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都已经过去了。”
裴宴书低低应一声,没就这一点多说,似乎也怕她难过,快速转移了话题,问起其他的事情。
虽然崔窈宁上辈子大多都在病中,但很多大事还是听说过的,就将自己记得的事说给他听,虽然按照祖母的计划,未必能等到那个时候,可多说几件事,才更令崔窈宁有几分真切感。
她和裴宴书真的又重活一世,不是梦境。
她再也不是一个人,身边永远都站着裴宴书。
不知为何,这一刻竟有种想要落泪感。
那种源自于心底震荡的归属。
两人又接着聊了许多事情,起初是在聊朝中的情况,慢慢地转移到了裴宴书的身上,崔窈宁捧着脸,笑眯眯地问他,是不是对自己一见倾心?
青年沉默一瞬,没有否认。
自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将她认出来了,只是她实在太健忘,一点都记不起他这个人了。
崔窈宁知道后又觉得好可惜。
她还没有见过裴宴书那时候的样子呢。
她虽然这辈子已经见过了,可还是想不到,他这样光风霁月一个人会在暗地里偷偷觊觎她。
崔窈宁光是一想,脸颊不自觉地就热了起来,缠着他问上辈子他都做了哪些事情,为什么她记忆里一点印象没有,只是知道裴钰有这个大哥。
再多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裴宴书不太想坦露自己那些阴暗见不得光的心境,可见到桌子对面少女捧着脸兴冲冲的模样,又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不忍心让她的希望落空。
“九娘,我远比你想得卑劣。”
“九娘,你若是把我想得太光风霁月的话,就会发现,我和你想象中的我一点都不一样。”
说那些话之前,裴宴书提醒了她一句。
少女好似全然不明白他的这些话代表着什么,还在笑嘻嘻地说自己知道啦,又催促他赶紧说。
裴宴书失笑,没再继续磨蹭,顺着她的心意低声说:“知道你和裴钰在一起后,我起先觉得没什么,告诉自己不必特意在意你,不过是幼年认识的一个小姑娘而已,不记得我就不记得了吧。”
话虽如此,人却并非真的不在意。
那时候他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态度观望他们,明明嘴上说着不在意,却还是忍不住看他们的相处,看她待裴钰的不同,看他们彼此情投意合。
慢慢地,他终于忍不住心头的烦躁。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小姑娘有了新的朋友?
为什么她待裴钰这个新朋友比对待他还好?
他那时候除了不解外,更多了一些委屈。
明明他才是先来的那个人。
他不明白幼年还蛮横霸道的小姑娘,长大后却变得含蓄了许多,更懂得什么叫做对一个人好。
他生平头一次生出几分嫉妒感。
换做从前,他兴许真的冲上去质问她为什么不记得他,质问她,为什么走了后再也想不起他。
可这些年的道德礼数一直紧紧地约束着他,让他知道他们几人间的身份,让他无法说出口。
一开始,兴许只是对友谊的不甘心,可是慢慢地这份不甘心就变了质,他对她的渴望变成了另外一种,从想要和她继续像从前那样相处,变成了另外一种陌生的,奇怪的,躁动的情绪。
自意识到这点后,他又一次梦到了她。
可这一次并非梦到他们幼时一起在东宫玩,而是变成了他们长大了以后的样子,在东宫的那张秋千上,他对长大后的崔窈宁做尽了坏事。
醒来后,一片濡湿。
他喊来人沐浴,可沐浴完,还是没能压住身体里的那抹渴望,他自然清楚这些变化代表了什么。
自那以后,他常常会梦见她。
有时候梦到在自己的屋子,有时候是在书房,有时候是在花丛,梦里的九娘对他千依百顺,明明已经被他欺负得那样狠,哭得嗓子都哑了,却还是乖乖的,和白日的九娘一点也不一样。
自己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变了。
人前,他是光风霁月的世家壁玉。
人后,他是阴暗卑劣到自己都唾弃的怪物。
他并非没有试过争取,只是一点意义没有。
送去的东西她虽然没有让人丢出去,却一次都没有给过回应,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眼神里平静不波,好像他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这种无视,比任何侮辱都来得有用。
哪怕她骂他一句狼心狗肺,别有用心,都比现在这样的无视好,都能让他知道,自己在她内心确实有点存在感,而不是彻彻底底地无视了他。
裴宴书不觉得哪里输给裴钰。
可唯独在这一点上,他费尽全力都没办法。
这份无力贯穿了裴宴书上辈子,直至如今,提到这一点时,他仍然觉得有深深的无力感。
“等等。”
崔窈宁打断了他,眼里露出清晰的愕然,“我从没有收到过你给我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