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收徒
御厨房的人都是滑不留手,只会做宫中常见的稳妥食物,给太后进上的更是为了养生,而特意做的清淡菜肴。
自己今日做的菜,本来就是凸显食物的鲜味,这才误打误撞合了太后的口味。
他们的目的……应该是为了让太后虚弱下去,但又不至于很快死去。这样的话,郡主日日进宫有了理由,齐王更不必急着回云南了。
这日后,想是知晓计谋已经失败,华音郡主便不再送吃食进来,又以快要大婚为名,渐渐减少了对太后的探望。池桃乐得自在,日日带着思雪、思雨二人琢磨着给太后进的饭食,又建议孔嬷嬷撤了太后寝殿的香炉,每日两次开窗换气,再配合着太医温补的药方,如此月余,太后的身体渐渐有些起色了。
思雨本是官宦之女,父兄获罪后她受到牵连,被没入宫中为婢。但因为相貌清秀,识文断字,被皇后从低等宫人的浣衣局拎了出来,放在重华宫使唤。
思雨心思细腻,有心为未来打算,见池桃厨艺精妙,便有心学习,寻了个晚上特意到了池桃房中。
池桃刚刚盥洗完,散着头发等着晾干便睡了,见思雨端着托盘进来,不由有些奇怪,自从她入宫,思雨一向是淡淡的,只做些分内事。
思雨也有些不好意思,将托盘放在桌上:“池姑娘,这是我才熬的银耳莲子羹。您连日辛苦,喝一些润润吧。”
池桃见那银耳并没出胶,端起来尝了一口,入口果然还是脆的,糖倒是恰好,不算太甜:“这么晚了,姐姐还没有歇下?”
思雨抿了抿嘴,还是说出了口:“池姑娘,我想同你学厨艺…”
池桃有些讶异,须知思雨这种宫女虽然只是三等,可也是皇后宫里的,一般的脏活儿累活儿都轮不到她们做,自有不入品的小宫女伺候起居,说是伺候人的宫女,其实和姑娘小姐无异。更不用说就算是在大户丫鬟眼里,厨房里的活儿都算低贱的。
“思雨姐姐,你可要想好了,厨房的手艺可不像女红,做好了有名声,又清贵。”
思雨以为池桃不愿收 ,急急道:“我知道。只是,女红会的人多,厨艺上我若是会了,就算以后出宫了,也不愁没有活路。”她的声音低下去,“宫里头也不好往外卖绣品……可做了什么主子爱吃的,却都有赏赐。我娘还在外头,被别人家买了去,我想存够钱,赎她出来……”
池桃哭笑不得,她听说过思雨是官宦人家出身,可也太不会说话了!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你也说做好了有赏赐,那你会了,我岂不就得不着了?”
思雨“啊”了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池姑娘在宫里,肯定没人能越过去的……”她自来有些孤傲,今日哀求池桃却没有达成目标,不由沮丧不已。
池桃笑了出来:“不过姐姐若是真心想学,可要叫我一声师父。”
“真的?”思雨惊喜交加,“师父!”
池桃把手指放在嘴上:“嘘,不要这么大声……私下叫就好,在外面可不要。”她拉起思雨:“那明日你就跟在我身边看,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是。”
次日,思雨便如同影子一般跟在池桃身后。池桃的手艺其实只是因为站在了传承千年的美食文化上,沾了现代信息爆炸的光,只是把做菜的理念灌输给思雨,又将自己研制的几样调味提鲜的调料给了她。且思雨本性聪慧,又知道池桃并不是宫里的人,说不准哪天便要出宫的,自己心里着急,夜夜挑着灯在厨房练习,进步飞快。
这一日午后,池桃捧了个托盘到了重华殿东暖阁。
已是初冬,重华殿的地龙热烘烘地烧了起来,皇后午睡方起,喉咙干渴,白露刚端了盏茶来,见池桃进来,笑道:“可是要进给娘娘?”
池桃放下盘子福了福:“正是。”说着将一盏琉璃盅端到皇后面前。
白露接了,揭开盖子,只见是几块豆腐样的物事,却更白润些,上头浇了金色的蜜,便放在了炕桌上。
皇后放下茶盏,也觉新奇:“这是什么?”
池桃笑道:“您尝尝看。”
白露横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你这猴儿,娘娘宽仁体下,竟然纵得你敢同娘娘打哑谜了。”
皇后就着小银匙舀了一勺放入口内,只觉入口香、滑、甜、软,一块像豆腐似的裹着浓浓的杏仁香味滑溜溜地溜过喉咙。
皇后又吃了几口,方才放下碗:“好像豆腐,味道又像杏仁。”
“正是呢。这叫玉脂冰清,杏仁磨了浆做的。因是冬天了,浇了桂花蜜在上头。夏天吃时,可以把牛乳冰了,碎成冰粉洒在上头,又香甜又解暑。”
皇后用帕子按了按嘴角:“你总有这许多新奇花样——你再多做些,别说太后,连我也舍不得你出宫了。”
白露平时很喜欢池桃不言不语却处处与人为善的性子,便凑趣儿道:“娘娘把池姑娘留下岂不好?”说着冲池桃使眼色,暗示她求个恩典,在宫中谋个品级。
池桃故作不知:“民女野性惯了,哪有这样的福气?正要同娘娘告状,都怪皇后娘娘宫里能人辈出,思雨姑娘才跟着民女学了没多久,民女的手艺就都被她偷去了!如今满宫里尝了思雨姑娘做的菜色,都说思雨姑娘青出于蓝胜于蓝,可不把民女挤的没地儿站了!”
王皇后掌不住笑了:“却怪本宫作甚?”
“可不是怪娘娘会选人会调教人,随随便便拎出一个,便是个能偷师学艺的!”
池桃插科打挥,哄着王皇后嬉笑了一会儿,便收拾了盘子出去了。
王皇后却慢慢敛了笑意:“你看,她是不是想出宫,故意的?”
白露想了想:“其实思雨原来同奴婢提过一句,说想学个手艺,只是我没当真…没想到她真能弯下身子,和池姑娘学了厨。池姑娘……听说她在外头有家人,若是不想久留宫中,也说得过去。”
王皇后思索了一会儿:“既然如此,强留她也没意思——你看看思雨那学得如何了,若是能行,放她出去也使得,隔三差五进来一次指点指点也便行了。”
白露答应着,便暗暗留心思雨,见思雨手艺日渐娴熟,也放心了些。抽空埋怨池桃:“让你求个恩典,你偏偏要出去…若能把太后娘娘伺候好了,多大的富贵没有?”
池桃只是笑,皇宫虽好,人人都知道她是皇后请来的,都对她和颜悦色。可金笼子也是笼子,她却不想活在这头顶一块方方的天空下面。
皇后试了思雨几次,也往太后处送了几次吃食,见太后吃得也算香甜,便准了池桃出宫。
白露带着思雨思雪将池桃送到宫门口的马车上:“娘娘赏的东西我都给你装在车上了。”说着又拿出一个黑漆螺钿盒子,“这是我们姐妹送你的,你看看。”
池桃接过盒子,打开看时,只见是上下两层,都分了小格子,每个格子里头放着些药丸,或是压成梅花状,或是元宝状,不由看向白露。
白露笑道:“这是太医给宫里娘娘们配的药,有防暑的,醒脑的,祛风寒的,治蚊虫叮咬的,也有治来了小日子肚子痛的。上层都是吃的,下面那层里头是擦的。使用方子都写了在浮头的纸上,你回去再看罢。”
池桃的眼睛有些湿,她知道这些药珍贵,不是寻常宫女能得着的。八成是皇后偶然赏给她们,她们又舍不得用存了起来,如今特意一起都给了她:“谢谢三位姐姐。”
思雨的眼圈儿红红的,只是拉着池桃不放。
思雪笑道:“你快让池姑娘上车吧,再磨蹭一会儿宫门落锁了,倒让池姑娘今晚睡哪儿去?”
说着便推池桃上了车,车里头已经满满当当地放了盒子,思雪站在下面探头叽叽喳喳地指着道:“这是娘娘赏的衣料,说给你做几件衣裳…这是几件首饰,都是娘娘用过的,是天大的恩典呢…这是一盒子纱堆的宫花,新出的苏式样子,娘娘嫌你太素了些……这盒子是金银锞子,宫里头出去的,可不能往外花,或是过年给人,或是到银铺子里化了去…”
白露噗嗤一笑,把思雪拉走:“还说别人,你还不是一样。”又对车夫道:“快些走罢。再耽搁一会儿,真要落锁了。”
池桃先到了谢遥的一处宅子,谢过那马车夫以后,才换了男装,又坐上谢家的马车回了竹枝巷。
到了家中,正是刚掌灯吃饭的时候,敲了一会儿门邵成方才来开:“……哪位?”
池桃故作嗔怪:“才把我姐姐骗到手,便不认得我了么?”
邵成喜出望外:“哎,哎,才杏儿还念着呢。”
“杏儿?”池桃忍不住想笑,又忍住了,“快帮着搬东西。”
邵成来回了几次才把马车上的物件儿卸完,池桃又给了那车夫几两碎银子:“多谢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