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见伏熙没有拒绝，云藏这才继续说道：“这关系到灵台宗代代相传的隐秘，本不该外传。”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后山方向，“如今形势所迫，云藏违反门规，事后自当领罚，还望诸位师祖在天有灵，千万不要动怒。”
什么都还没说倒先给祖宗道起歉来了？
伏熙发现这位八十七代掌教不但说话咬文嚼字，脑子也有些迂腐。
铺垫完这一通，云藏才正色道：“本宗历代掌教亲口相传，三千年前，魔王祸世，天界一位帝君下界除魔，最后将魔王的头颅斩下，封印在了灵台山，从此本宗就担负起了看守封印的职责。”
伏熙想起了在道观后殿里看到的那本《北方风华录》。
“你是说黑帝玄冥？”
没想到如今这个年月竟还有人记得帝君的名号，云藏颇为意外，点头道：“正是。”
“多年以来，魔首封印虽也曾有波动，但都平安度过。到了贫道这一代，之前那么多年倒也太平，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波动突然频繁起来。”云藏拧起眉心：“尤其是这次剧组来了之后，封印波动异常剧烈，而且附近竟有人设下了引魂阵。”
伏熙闻言微微蹙眉。
云藏说：“引魂阵原是禁术，通常以血为引，能将亡魂引入现世。引魂之时连通鬼界，会造成一定程度的空间波动，放在别处无事，可此人偏偏选在了魔首封印附近设阵。”
伏熙明白了：“你们怀疑剧组中有人故意捣鬼，这才将人全部扣下？”
“这么做确实是出于无奈。”云藏叹道：“将设阵地点选在封印所在地附近，这件事绝非偶然。如果放任不管，须臾之间也许就是一场浩劫。”
伏熙明白云藏所说并不是危言耸听，神树岭的封印就是先例。
如果鬼界通道在魔首封印附近打开：第一，魔首很可能借助鬼界的力量冲破封印；第二，已经逃入鬼界的那具魔躯极有可能借此机会取回头颅，那么煞魔就将彻底复苏。
第二种更为致命，但无论哪一种都足以成为一场浩劫。
他之前曾提醒过夏元成防备空间通道再次被破开，夏元成说魔躯失去魔血后力量不足，短期内难以卷土重来。
那时候他们都没有想到，那幕后之人竟会用这种办法直接促成魔躯找回自己的头颅。
伏熙想起自己刚进入界相的时候曾看到青虚推开凌霄阁的门，门内煞气极重，想必就是魔首封印所在。
他问：“所以，这里是专门承载封印的界相？”
如果是这样，需要将数千年前的灵台山复原得这么细致入微吗？
云藏却道：“不是。”
伏熙一顿：“不是？”
“封印原本不在此界相内。”云藏仰头望天：“只能说是师祖保佑，日前由于封印异动太过剧烈，以贫道一人之力实在镇压不下，迫不得已想到用三代掌教留下的忘忧剑加固封印。”
云藏眼中露出钦佩之色：“谁知忘忧剑本身竟是界碑，那时贫道第一次见到如此宏大完整的界相，当真是叹为观止。”
伏熙听了也不禁微怔：“忘忧剑是界碑，你用忘忧剑加固封印，结果正好将封印纳入了忘忧剑的界相里？”
云藏点头：“不错。也亏得如此，封印才能维持到现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伏熙：“……”
这道士说不定还真是深得列祖列宗保佑。
他想了想，问：“忘忧剑一直都保存在道观里，你身为观主，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个界相的存在？”
“此剑是三代掌教生前佩剑，他去后剑一直被封存在凌霄阁内，无人触动，自然也就无人发觉。”云藏答道。
“这界相是三代掌教本人设下的？”
“三代掌教生前剑不离身，想来除此之外并没有第二种可能。”
伏熙顿了两秒：“三代掌教就是青一？”
云藏点头：“是。”
伏熙有些意外，心道这么容易就承认了？
他审视着云藏：“我之前看见凌霄阁墙上挂着三幅画像，前两幅应该是你们的第一、二任掌教，为什么第三幅是空白？”
“这其中缘由贫道也不能肯定，”云藏顿了顿，说：“但据说是三代掌教本人的意思。”
伏熙深感莫名：“不愿意留下画像，那他又为什么要在佩剑中留下一个包括自己在内的界相？”
还如此事无巨细，逼真完美。
“三代掌教的意图，我等后人又怎能勘破。”云藏摇头道：“也许他老人家早已料算到了今日，为了相助无用后人镇压煞魔才留下这个界相。说到底界相中的人，其实也只是承载灵力的躯壳而已。”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说法伏熙觉得有些不舒服，却又无法反驳。他沉默片刻，转而问道：“你说明天就送剧组的人回去，是确定今晚就能找出那个设下引魂阵的人？”
“我把他们带入界相就是为了逼此人现身。”云藏眉宇间也现出几分凝重，“离目标如此之近，相信此人按捺不了多久了。”
说到这，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
床榻上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伏熙的目光立刻移了过去。云藏这道士虽然迂腐，情商却很高，见状便提出要先告辞。
伏熙在他出门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青一和周怿是什么关系？”
云藏一笑：“世上总有两片树叶有九分相像，但毕竟不同。”
伏熙深深看了云藏一眼，心道果然是道士做久了，打得一手好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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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藏走后，伏熙关好门回到床边，只见周怿眉头轻蹙，似乎躺得不太安稳。
他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摸了摸周怿的额头，确认体温正常后又替周怿把了脉，发现他脉象稳定但灵力还是有些紊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灵海里不停震荡，久久难以平息。
伏熙正要收回手，却冷不防被周怿反手抓住了手腕。不知是警惕还是紧张，周怿的手紧绷且冰冷，牢牢攥住了他不放。
伏熙微微一顿，没有再试图起身。
空气安静下来，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伏熙静静端详着床上的人。
在赤目湖时涂三曾说周怿长得好看，这话并没说错。只不过这种好看不像邹心远那种时下最流行的英俊小生，也没有狐族的魅惑。
这张脸有些清冷，和他梦中的那片干净清透的冷湖给人的感觉一样。
眉目间有种冷调的质感，像是古画上的仙人。
也许是因为周围的陈设也过于古色古香，刚好助长了他心中的念头，伏熙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这个人身穿长袍，长发如瀑铺展在被褥上的样子……
伏熙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过了片刻，他感觉周怿的手依然很冷，于是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覆在了周怿的手背上，温热的灵流从掌心流淌进了周怿体内。
伏熙没有任何保留，周怿这时如果醒来，就能从涌入的灵流中“看”到他的一切，包括他所有的旖念。
灵流就这么安静地持续流动了一会儿，也许是感受到了温暖，周怿的手渐渐放松了，轻蹙的眉头也缓缓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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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怿醒来的时候最后一抹天光刚刚沉落，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有些暗淡。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整个身体都暖融融的。
周怿偏过头，就见伏熙靠坐在床边的地板上。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的身形，比街头那些巨幅照片还要好看，只是莫名显得有些孤寂。
周怿想起在赵永昌的房间里第一次见到伏熙，也是一个黄昏，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说：“你老板是个人渣，跟我走吧。”
那时候他就从这个人冷漠而强大的外表下看到了难以言说的孤寂，就像一座沉默的山，又或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海。
那一刻，他心中生起的既不是畏惧也不是同情，而是觉得好像看到了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伏熙察觉到了床上的动静，偏过头问：“醒了？”
周怿：“嗯。”
伏熙：“还难受吗？”
周怿摇了摇头，他坐起身，看了伏熙许久，问：“为什么坐在地上？”
窗外远远传来些许混乱的人声。
伏熙半晌没回答周怿的话。
周怿掀开被子，刚想起来，手却忽然被伏熙按住了。
伏熙侧过身，在昏暗中看向他。
周怿觉得伏熙的掌心很烫，目光也烫得厉害。他忽然感到一阵奇异的战栗，从被伏熙触碰的指尖传入四肢百骸，连心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伏熙声音有些低：“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周怿看着伏熙，不知为什么心跳得有些快。
“如果我说，”伏熙只是静静凝望着他，声音低缓：“这一生剩下的时光，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你愿意吗？”
无论你是怎么理解。
如果你愿意，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伏熙想。
周怿坐在原地，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快要炸开了。
无数混乱的声音在脑海里嗡嗡作响，最后终于被一道遥远而清晰的声音所取代。
——我不想走，以后就在这陪着你，好吗？
同样的声音，很久很久以前，仿佛也曾问过相似的话。
那时候自己说了什么？
周怿觉得体内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极力想要苏醒过来，他抬眼，却看到伏熙的眉心亮起了一点银芒。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那一抹亮光。
指尖离伏熙的眉心还有一寸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之后是一片嘈杂的混乱。
伏熙皱了皱眉，原本不想理会，但房门紧接着被人敲响了，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带着气喘的紧张声音：“伏哥！你们在吗？快起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