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我什么时候能走？”
酒店贵宾室里，陆白川刚刚吊完一瓶葡萄糖。他看着大夫收走吊瓶和针管，放下了自己的袖子。
夏元成已经将事情交代完从神树那边赶了回来，此时正坐在一边翻着手中的报告，半晌才抬头看了陆白川一眼，“陆老师有急事？”
“车就快到了，我得安排学生回城。”
夏元成点头：“那不急，你们学校的领导都已经过来了，不差你一个。”
陆白川默然片刻，问：“为什么非得让我留在这？”
夏元成不答反问：“你之前在咖啡馆为什么拦着我继续追问沈煜？”
陆白川：“你说呢？”
夏元成意味不明地一笑，拿起手里的报告：“不想看看吗？”
陆白川：“什么？”
夏元成：“关于沈煜和那几个学生的调查报告。”
陆白川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翻看起来，眉头渐渐蹙起。
夏元成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你不是沈煜的班主任，所以不知道吧？”
陆白川的确不太清楚沈煜的具体状况，他只是隐约感觉到了沈煜在这个班上受到孤立排挤。
从报告上的内容来看，沈煜的家庭状况很普通，唯一特别的是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曾改嫁两次，第二任继父并不喜欢他，生了弟弟之后更是如此。
沈煜自卑又敏感的性格大约就是由此而来。
而遭受排挤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原因，最开始是说他干什么什么不行，后来渐渐变成接触他就会传染倒霉，于是沈煜被安排了一个“丧门星”的绰号开始被孤立。
与沈煜的情况正相反，徐爽则是学校里的红人，因为出挑的外表和爽快的性格，男生都愿意跟他来往，女生也都很喜欢他。
孙路洋和蒋浩等人都是常和徐爽混在一起的同学。其中要数孙路洋欺负沈煜最厉害，而徐爽特别不喜欢沈煜这种性格的人，连欺负他都不屑。
至于具体的行为大概就是拿沈煜开涮看他笑话，出了事让他背锅，可能因为忌讳他是丧门星，倒是很少有肢体接触。
陆白川微怔：“没有肢体接触？也没有家暴？那他手臂上的伤……”
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夏元成看着他，说：“不用怀疑，你想的十有八九是对的。”
陆白川沉默了。
夏元成：“这孩子有自残倾向。他应该尽快被送去做心理干预，可他父母和周围的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没有人帮助他。”
陆白川：“他母亲也不知道吗？”
夏元成：“问过了，他母亲说最开始也很担心，但儿子说是和人打架了，后来她想着男孩子在学校偶尔打架也很正常，就没再特别留意。”
陆白川沉默良久，说：“是我错了。”
当时他不该拦住夏元成，更不该任由沈煜自由行动。
夏元成闻言高高挑起眉：“陆老师果然为人师表，勇于主动承认错误。”
陆白川：“……你这人真的很让人讨厌。”
夏元成笑道：“我的荣幸。”
陆白川一刻都不想再多待：“我能走了吗？”
夏元成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陆白川，我不知道你在防备什么，但是你如果不说实话，那就和沈煜一样，没有人能帮你。”
陆白川抬起眼皮，脸色苍白如纸，看起来病气更重：“你不赶着办案，要在这跟我浪费时间？”
“那是因为我觉得就目前来说，你就是案子的突破口。”夏元成看着他，一字字道：“我希望你能信任我。”
·
“啊啊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划破长空。
众人与崩碎的结界一同向着树根遍布的深渊坠落，仿佛散落的碎纸屑。
张福来眼睁睁看着下方金光大盛，觉得自己可能这就要升天了。
谁知下一秒，侧方巨大的气流袭来，硬生生将包括他在内的“碎纸屑”全部推向了侧旁一根极其粗壮的气根。
众人眼看着向那气根砸了下去——
啪！呼——！
前者是人直接摔在树干上的声音，后者是与树干擦身而过后被某种细线吊在了半空，力量之大几乎能使人立时气绝。
张福来就是被吊住的，连续晃了好几下之后，上方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量，将他拉上了树干。
他倒在树干上，看到拉自己上来的是王沐和一名素未谋面的白发少女。他惊魂未定地匀了两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就听下面轰隆一声，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
他随着树干上的众人一齐向下看，就见黑雾中一只巨型怪物刚刚不知被什么击中，整个身体直立起来，发出吃痛的嘶鸣。而在这只怪物身后，黑色怪兽的尸体仿佛山川连绵，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所有人顿时呼吸停滞，脸色煞白，一方面是吓的，一方面是那黑雾飘散上来，确实令人窒息。
他们一直被结界保护在上面，再怎么也没想到底下竟然已经沦为了这样可怖的地狱。
张福来僵硬地挪动视线，这才知道方才那阵金光不是他的幻觉，黑雾中央流转着银色细线，金光缠绕其上，为那断断续续的银线补上了缺口。
饶是他大脑有些当机，现在也明白了，这是小周哥回来之后一直有人在替他撑着。
而这个人……
张福来在不远处的另一条树根上看到了这位大佬。
大佬还是那副冷漠脸，只是在看着树根上的另一个人的时候才略略露出些许不一样的神情。
那个人是周怿。
张福来不禁有些奇怪，因为周怿手里竟还捏着鬼面那截白森森的即将断掉的脖子。
·
伏熙感觉到结界波动后，原本是打算先解决了那进化的有些过分的煞魂兽再上去看看，谁知刚给了那巨兽一剑，中央的封印就震动起来，而后头顶的黑色结界就崩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只来得及爆出灵力将封印勉强控制住，而后就踏在那巨兽身上借力冲了上来。
他看见赶过来的王沐和桑灿，于是以灵力贯入苍尘剑身，堪堪来得及以剑风将跌落的众人扫到了对面的树根上。
这个节骨眼上，之前送他下来的那根缺德树藤终于干了一回正经事，将他和周怿同时接住了。
伏熙甩净了剑上残余的煞气，走到周怿跟前，只见这人手里死死捏着一截颈骨，颈骨上张飚已经不成人样的头颅低垂着，身体残破得只剩下最后半条胳膊。
伏熙扫了一眼那颗头颅，之前血红的独眼已经没了颜色，只剩下一坨坏死的烂肉嵌在眼眶里。
“周怿。”他看向眼前一动不动的人，低声喊道。
周怿没动，就仿佛失了魂似的，听不见他说话。
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没反应。
伏熙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忽然想起临走前陆白川说的一句话：“你不跟着他，弄丢了反倒来问我？”
那时候他没觉得什么，现在却竟似真的有些后悔了。
结界忽然崩塌，必定是释放结界的人灵力耗尽或者灵海动荡所致。
他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那。
伏熙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总之与理智无关，就好像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责问此刻的自己。
他抬起手，一点点把周怿的手指掰开了，那幅残骸摔落在树根上，又滚了几滚，就掉入了下面的黑雾里，再也看不见了。
这一次周怿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露出一双有些空洞的眼睛。
伏熙眉峰微微压着，直到周怿看向他的眼神重新聚焦。
那双眼睛眨了眨，出现的第一丝情绪是疑惑和茫然。
伏熙意识到了什么，到嘴边的话被他咽了回去，转而淡淡问：“睡醒了？”
周怿顿了几秒才渐渐放松下来：“嗯。”
伏熙见他脸色稍好了一些，只是脸上还粘着干涸的血迹。他伸出手，拇指在周怿脸颊上抹了一下，大概是血迹干了太久，这一抹只掉了一点，大部分还粘在脸上。
周怿微微偏了下头，伏熙的手指触上来的时候却又停住了。
伏熙收回手，问：“手还疼么？”
周怿看了看自己被围巾裹住的手：“好多了。”
王沐在对面看着两人，不禁觉得不可思议。
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关系就这么好了？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见伏熙转过头，这才笑眯眯道：“你们关系处得好，我得替老大表示一下欣慰，但是咱能不能换个时候交流感情？”
他说着，指了指下面煞气熏天的“一锅粥”。
伏熙没去看那锅粥，而是看向他身后的人。
桑灿在王沐身后查看最先被她拽上来的徐爽的伤口，那只手上的贯穿伤让她眉头紧锁。
张福来这会儿才缓过来，连忙从兜里掏出一瓶伤药递了过去，说：“用这个。”
桑灿当然认得药瓶上的字，她打量张福来几眼：“你随身带伤药？”
张福来嘿嘿一笑：“我是厨子，以防万一每天都带着。”
桑灿：“……”
这刀工得是有多烂？
那边王沐回头看了眼桑灿，继续对伏熙说道：“刚我不跟你说我是跟着个姑娘进来的吗，就是她。”
伏熙还没回话，就听桑灿骂道：“变态，跟踪狂。”
王沐一脸无语：“姑奶奶，我不是主动跟着你，是刚好跟在你后面，这是有很大区别的好吗？”
张福来趁他们说话扫视了一圈，发现杨冬林和贾英锐等人都在，数人头的话只少了一个人。
他问道：“你们有谁看见了沈煜了吗？”
众人左右看了看，都摇头。
张福来想起掉下来之前看见的景象，皱眉插话道：“几位大佬，我觉得有个问题很严重，沈煜他可能——”
他还没可能完，就见下方的黑雾中现出一道人影来，煞气化为肉眼可见的黑炎在那人周身暴烈旋转。
伏熙垂下眼，在浓烈的雾气中分辨出沈煜那张惨白过度的脸。
一双血红的眼睛穿透黑雾向上看过来。
“吼——”
之前被伏熙刺了一剑的巨型煞魂兽正跟在沈煜身边，竟好像很听话。
片刻后，沈煜微微抬手，那巨兽就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