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王沐带伏熙来到树洞的另一边，身后一排人手里的光源已经缩小成一团模糊的光晕，说话声也早就听不见了。
王沐说：“你应该察觉到了吧，这里是个古老的封印界相。”
伏熙想起外面天幕上的银色祭文，轻轻“嗯”了一声。
王沐把自己手腕上的终端光源对准地面，只见两人脚下的地面没有树木的纹理，而是一片平整光滑的漆黑平面，没有反光，好似一个巨大的黑洞。
王沐说：“被封印的东西就在这下面。”
刚刚进来时伏熙就感觉到了，脚下的并不是真正的地面，应该是人为撑起的结界。
王沐抬起灯光扫向树洞的边缘，只见树壁表面布满了坑坑洼洼的木纹。
方才他们走进来的隧道是狭窄的树洞口，那时候脚下踩的是真正的树干，而这里与其说是个树洞，不如说是整棵树被蛀空了心，黑色结界从中横贯而过。
伏熙这才明白，刚才那些人之所以蹲成一排，是因为宁可踩在树壁的凹槽里，也不愿意踏足这片横贯树心的单薄结界。
伏熙沉默地看着脚下的漆黑平面，不知在想什么。
王沐叹了口气：“我刚到的时候，周怿正和那群人守在树腰上，把爬上来的煞魂兽逐个儿打下去。那场面，还是挺惊心动魄的，要不是有他在，我估计这群人一个都剩不下。”
伏熙闻言蹙起眉：“这里有煞魂兽？”
煞魂兽和鳞兽不同，鳞兽是人类尸骨遇煞气所化，而煞魂兽则是由极为浓烈的煞气直接凝结化形，比鳞兽要难缠得多，而且因为同是煞气所生，还会互相吞噬增强力量。
“嗯。”王沐说：“可能是封印松动了，也不知道里面镇的是个什么邪物，反正这里原本煞气很重，煞魂兽数量也不少，结果他见我来了，什么话都没说就自己跳下去了。”
伏熙看了他一眼。
王沐被他看得发毛，忙解释道：“不是我逼他跳的啊，他大约是觉得我还能顶点用？就自己下去了，然后可能怕煞气太重上面的人撑不住，又撑起了这道结界，把煞气挡在了下面。”
“就这么撑了两天，因为结界是半透明的，看起来就像没有一样，这些人看着那些怪物不停撞上来结果吓病了一个。于是他又把结界弄成了死黑的，现在好了，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下面情况怎么样了。”
伏熙大约知道刚才他提到周怿的名字为什么那群人会是那样的反应了。他心中冷笑，面上表情大约有些瘆人，王沐问道：“你怎么了？”
伏熙没言语，蹲下身将手掌贴在黑色结界上。
王沐知道他想干什么，摇头道：“别试了，下不去。这玩意儿不是普通结界，没有灵力波动，这几天我试了几百次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伏熙却仿佛根本没听见王沐说什么，他手掌接触平面的同时只觉耳边“嗡”的一声，一瞬间整个人都被某种震动席卷，很奇异地，他竟然觉得这震动的频率有些熟悉。
渐渐地震动从他身上扩散开去，黑色结界以他的手掌为中心漾开水波一般的涟漪。
随着波动愈发剧烈，涟漪逐渐散开，一股煞气冲天而起！
王沐惊愕之余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只听远处传来数道惊呼，估计是被这忽然暴虐而起的气流吓得不轻。
伏熙的头发被下方涌起的劲风吹起，他微垂着眼，就这么逆着煞气的风暴向前走了一步，整个人瞬间落入了黑暗的深渊。
黑色结界在他落下后迅速愈合，波动越来越小，涟漪逆向回溯，最后一切恢复了平静。
结界平面光滑平整，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王沐愕然看着伏熙消失的地方，呆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心道这特么……原来不是不让人下去，而是要分人？
他莫名就想起几天前的凌晨某事务所门口的情景，顿时气笑了。
这才一起住了几天？还能不能学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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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洞另一边，几声惊叫过后，眼见着暴起的气流和微光中的那道人影一起消失了，周围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张福来目瞪口呆，半晌才拱了拱身边的沈煜，“刚那是……跳下去了？”
沈煜也很懵：“……啊。”
张福来呼了口气：“你们不是一块进来的吗，应该认识吧？他到底什么人啊？”
沈煜这才明白刚才张福来说的“下面很恐怖”是什么意思，愣了半天才回答：“我也不知道。”顿了顿又补充道：“反正不是普通人。”
张福来：“那肯定不是普通人，这都能直接跳，简直跟小周哥一样有魄力。”
沈煜抿住唇，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刚才……是不是特别丢人？”
张福来一怔，忽而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咱不能跟他们这种人比不是。而且男人嘛，打个架算什么，多少兄弟都是打架打出来的，喝顿酒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有什么可丢人的？”
他笑得有点大声，连带说话也没压低声音，那边好几个人都看了过来，也不知道徐爽他们听见没有。
沈煜勉强扯起唇角笑了笑，为防止这人继续口无遮拦，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个……你刚才撒盐的时候喊的那个什么神，真的有用吗？”
原本沈煜只是没话找话，谁知张福来一听一下子来劲了：“当然有用！心诚则灵，懂吗？不论你遇到的是什么问题，实在不行上古五神挨个儿求一遍，肯定有一个得管用。”
沈煜：“上古五神？”
“东阳公，西龙主，北黑帝，南赤羽，中玉灵啊。”张福来瞅着他：“上课不听讲，平时光打游戏了吧？”
沈煜：“……”
他很怀疑课上根本不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他开小差画画是真的，一时也没有证据反驳。
“相传东阳公是上古扶桑化形，扶桑树沟通碧落黄泉与人间，那时候人神是不分家的，扶桑树断裂后，东阳公归寂，天地人三界这才割裂。”
张福来讲起这些来头头是道。
“西龙主掌管龙族一脉，只管行云布雨，不常出现在人间。”
“北黑帝掌风雪、主杀戮，鬼神皆惧，若非通天灾厄鲜少现世。”
“南赤羽是火凤，她带领极少数火神鸟栖居在南方，人们所说的天降祥瑞多半是这些火神鸟留下的印迹。”
“中玉灵就不用说了，他掌管人间祸福，是人间最常供奉的神明。要我说，遇到难事求这位可能最管用。”
在这个科学技术当道的时代，很少有人再去关注老掉牙的神话传说了，沈煜一时听得入神。
这其中有些内容他之前确实听过，还在收录壁画的册子里看见过，但那都是一些零散的故事，他第一次知道这五神是这么分的。
见张福来说完了，沈煜问：“可是这里面没有你刚刚喊的那个……什么仙尊吧？”
张福来说：“啊，慕华仙尊。这位不是先天神，是后来成仙的，但他在天界素有战神之称，妖魔鬼怪闻风丧胆的那种。”他顿了顿，又叹道：“可惜据说后来犯了天条，被罚下界了。”
沈煜奇怪道：“那你刚才还求他护佑？”
张福来咧嘴一笑：“就因为这样才要求啊！神仙嘛，罚下界了也是披着人皮的神仙，求天上的神多远，求身边的可不就近多了！”
沈煜：“……”
这特么，好像还挺有道理。
·
结界下，伏熙不断下坠，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
浓郁的煞气有若实质般扑面而来，撞入眼帘的景象令他瞳孔微微震颤。
下方的树心全部被蚀空了，盘根错节的树根充满了整个空间，靠近树心的部分也已经被侵蚀了大半，从上方看去就好像一张凹陷的巨网。
巨网中央煞气涌动，形成了一片浓重的黑雾，成串的银色祭文穿行在黑雾与气根之间，就像即将消逝的流星，光芒暗淡，忽明忽灭。
远处果然有煞魂兽沿着树壁陆续攀援而上，不断撞击着顶部的结界。
这些怪物浑身漆黑，四足如铁，前足比后足更为壮硕，上生利爪，突出的头顶生着一只独眼，竖直的瞳孔透着危险的气息。
伏熙在无数诡异瞳孔的注视下直向下方的黑雾坠去，冲天的煞气将他裹挟其中。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煞气强烈到一定程度，如果附着于有形之物，人碰了会灼伤，如果混合在虚空的气场里，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侵蚀感，使人很容易被邪念支配，严重时仿佛多待一秒都会失去自我。
此时结界下的煞气浓度几乎和赤目湖下涂乾爆发时相差无几，这样的环境无疑是催生煞魂兽的温床，也是人类的噩梦，难以想象周怿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待了七天。
伏熙穿过浓郁的黑雾，伸手抓住一条气根作为缓冲，最终平稳地落在了一条隆起的粗壮气根之上。
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抬眼时看到的景象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目之所及至少有上百头煞魂兽的尸身遍布在气根之间，大小高矮不一，几乎形成了一片高低起伏的黑色山丘。
黑雾缭绕在连绵的“山丘”之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臭味。
轰隆！
伏熙感觉脚底猛烈地颤动了一下，他回身就看到一只体型巨大的煞魂兽轰然倒地，头部正好砸在了自己所在气根的尾端，独眼里暗红色的瞳孔迅速放大，透出空洞的死气。
紧跟着，一道人影落在巨兽小山一般的脊背上。
这人背对着伏熙，手上微一用力，一团黑炎般的兽魂立时溃散，化作几缕黑烟融进了黑雾里。
他整条手臂都染红了，鲜血正顺着修长的指尖不断往下滴落。
伏熙认出是周怿。
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没能发出声音。
一片尸山中，周怿似乎若有所感，缓缓转过身来。
他身上的衣服被煞气撩出了几道口子，脸上有擦出来的黑红色血污，唯有那一双眼睛，竟还如一湾清泓一般冷澈，仿佛一眼就能从地狱看到净土。
望进那双眼睛，伏熙的心忽然不受控地剧烈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