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通光塔上，得知两人从观光电梯跳了下去，赵永昌气急败坏，一边扒着窗户往下看一边用终端联系救兵。
“说。”
终端那头的人坐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正烦闷地抽着雪茄。
“我这出事了！有个混蛋抢了我的人！这边很快会封锁，我不能派人出去，你现在立刻派人去追！”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那人有些不耐烦。
赵永昌脸色狰狞：“这人要是找不回来，以后的生意全得完蛋！你要是不想喝西北风，就立刻照我说的办！”
那边安静了一瞬，问：“你说的是那姓周的？前段时间你不还吹说他自己不肯走，怎么，这回跟人跑了？”
赵永昌一脸烦躁：“这傻子本来好骗得很，之前说什么都不肯走，今天真他妈是见了鬼了！”
“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来塔上抢人？”
“之前没见过，应该是雇来的代理人。”
“代理人？有什么特点？”
“什么他妈特点？！就……有一柄剑，能变长！能从匕首变成短剑！”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这事闹得有点大，你确定姓周的值得我现在派人去找？”
赵永昌怒吼：“你脑子被门夹了吗？！这两年明面上的进账全靠他！赶紧给我把人找回来！”
那人眯起了眼，将雪茄从嘴里取了出来：“处理好你那边的事，别给人留下把柄。姓周的交给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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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车在地面停稳，伏熙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给了那对小情侣，说是搭车的费用。那女孩心很善，并不在乎钱的事，反而一直在关心伏熙被碎玻璃划伤的手，问要不要送他们去医院，伏熙谢绝了。
他带着周怿找到了警卫停车的地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对周怿说：“上车。”
待人坐好，伏熙踩下油门，车子向老城区方向绝尘而去。
太阳已经彻底落山，天色暗沉下来。
彻底离开市中心后，伏熙确认后面没有车跟上来，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一旁的周怿身上，只见对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右手。
伏熙：“看什么？”
周怿眼睫微抬：“你在流血。”
伏熙无所谓道：“没事。”
周怿从自己身上把方才撕破了一半的衣服彻底撕了一块下来，想要替他包扎。
天色已晚，往老城区的地面道路上车辆尤其少，比起市中心的繁华夜生活，这里显得清净许多。
伏熙没有拒绝，将右手伸了过去。
路灯从车旁依次向后掠去，车内明暗不断交替。
周怿包得很认真，可伏熙知道，他其实并不会包扎，弄了几次都没弄好，最后绕了一圈勉勉强强系上了。
伏熙没吭声，直到他包好才收回手问：“为什么肯跟我走？”
半天没听见回答，伏熙以为他没听懂，谁知过了一会儿只听周怿答道：“你是好人。”
伏熙闻言一愣，他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被发好人卡，不禁失笑：“你知道我要把你带去哪儿，就说我是好人？”
周怿很诚实：“不知道。”
伏熙心道这还真是有点儿傻。
他原本还有好几个问题要问，这会儿不知怎么又不想开口了，就仿佛再问下去就越过了某道线。毕竟这只是一单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和“货”产生私人瓜葛一向是他的基本原则，刚才主动开口已经是破例了。
既然是不相干的人生，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伏熙一手从兜里拎出自己的老式手机，拨给陆白川。
盲音响了大概有一分钟，无人接听。
伏熙微微皱眉，中午说急着要交货，这会儿倒是不着急了？
进入老城区后又打了两个电话无果，伏熙干脆把车开到了陆白川家楼下。这里是个老旧小区，里面的楼都只有五层高，伏熙把车停在楼门口，自己下去按门铃。
五分钟过去，始终没人开门。
伏熙无法，只得开车先将人带回了事务所。
赵小多早已经下班了，伏熙用钥匙开了门，又随手按开灯，见周怿还站在门外，说：“进来。”
伏熙本想让他在楼下等着，自己上去洗把脸，谁知人一进来他才注意到这人的衣服从肩膀开始往下撕裂了好大一块，能看到大片赤/裸的肌肤。
如今已渐入冬，这一路想必是冷得够呛。
毕竟罪魁祸首是自己，伏熙还是将人带到了二层，指了指沙发说：“先等会儿，我给你找件能穿的。”
他衣服本就没多少，在卧室翻了半天只找出一件厚实的卫衣还算合适。
他拎着卫衣出来抛给周怿，说：“干净的，换上吧。”
周怿依言将身上的旧衣服脱了下来，将卫衣套上。
伏熙走去厨台倒热水，见周怿因为脱衣服，额前的乱发掀了起来，露出了前额。
注意到伏熙在看他，周怿抬起了眼睛。
伏熙这回是真愣住了。
眼前这张脸其实很好看，皮肤偏白，五官清冷，合在一起却有种独特的美，令人印象深刻。但这些并不是伏熙怔愕的缘由，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熟悉感再次席卷而来。
他想起来了，这人，他还真见过。
那是好多年前的一个委托。委托人是户有钱人家的老太太，岁数不小好容易得了孙子，喜不自胜，却慢慢发现这孩子可能有点智力障碍，说直白点，也就是傻子。老太太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只好走上邪路，找了各路法师跳大神无果后，最后托人找到了伏熙。如果他没记错，那时的中间人也是陆白川。
伏熙记得自己到的时候，十岁的周怿正在院子一个角落里默默对着一大簇花傻笑。
于是伏熙就走过去蹲在他旁边，问他：“什么事这么开心？”
周怿说：“你看，花儿在对我笑呢。”
伏熙看了看那簇花，点头道：“嗯，是。”
周怿得到认同，似乎很高兴。
老太太刚出来就听见这么两句，不禁怀疑这所谓专家不仅是个骗子而且还是个脑残。
伏熙站起身，问老太太：“病人在哪儿？”
老太太指着周怿：“不就是他。”
伏熙嗤笑：“你说他是傻子？”
老太太有点生气：“不是吗？”
伏熙却说：“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这孩子，大概是个天才。”
这件事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伏熙当场被请出了门，但是委托费一分没少，他没什么可不满的，于是转头就把这事忘了，花钱买了一打新出的冰淇淋蛋糕，享受人生去了。
现如今当年他口中的天才就在面前，伏熙看着周怿，实在说不出话来。算算距离上一次见面怎么也得过了将近十年，自己的样貌丝毫没有发生改变，周怿可能是还记得自己，所以才会说自己“是个好人”。
伏熙在原地顿了片刻，问道：“怎么会落到那人渣手里的？”
周怿已经穿好衣服，似乎没太听明白。
伏熙替他翻译了一下“人渣”的意思：“赵永昌。”
周怿想了想，说：“吃饭。”
伏熙揣测他的意思：“你是说你饿了，他给你饭吃，你就跟他走了？”
周怿点头。
伏熙：“……”
所以一顿饭和一句肯定，在他心中都是恩情？
伏熙沉默片刻，不再追问他当初到底是被赶出家门还是离家出走。
“我不知道你在赵永昌手下干了几年，但就你带给他的利润来说，让他开你五千万恐怕还嫌太少。这个先给你，省着点，够吃一辈子了。”
伏熙从大衣兜里取出龟甲，看也没看就扔了过去，而后径自进了洗手间，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心想自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谁知出来就见周怿正尝试将龟壳放进嘴里，赶忙一把夺了下来。
周怿眼神无辜，与他对视了几秒。
伏熙：“……”
他服了。
无语半晌，伏熙走近了些，说：“我探一下你的灵流。”
能看到“花在笑”的人，不一定都和他自己的情况一样，但体内灵流一定较常人更为充沛，他想看看周怿的灵流到底有没有问题。
周怿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总之并未抗拒，伏熙伸出右手，将手掌覆在他的眉心。
他将神识放到周怿周身的灵流上，发现对方灵力充沛，灵脉通畅，且三魂七魄俱全，无论如何不该是个傻的。
伏熙收回手，半垂着眸子道：“装的？”
周怿表情有些迷茫，似乎不懂伏熙在说什么。
伏熙没看出破绽，最终还是把人带去了楼下的小饭馆，随便点了几个菜。
周怿坐在老旧的竹椅里，并不拘谨，反倒很放松的样子，伏熙的卫衣穿在他身上倒也算合身，只是显得稍微大了那么一点，有几分宽松，但好歹暖和，也不像之前那样邋遢了。
伏熙不太饿，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周怿吃东西。
他已经活了五百年，十年对于他来说不过转瞬即逝，但此刻看着周怿，他不得不感慨十年光阴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其实已经很长。
当年的孩童如今个子已经长得很高，身材匀称，相貌也更漂亮，唯有那双眼睛还和当年一样，丝毫没有被世俗打磨过的痕迹，干净的就像雪山上的冰泉。那只拿着筷子的手皮肤偏白，手指修长，虽然有几处未愈的伤痕，但依然瑕不掩瑜，是那种画家们会非常欣赏的手。
窗外长街昏暗，小饭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周怿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仿佛眼前的食物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伏熙觉着很顺眼，顺眼到令人感到舒心而踏实。
这样一个人，若非被人当成是傻子，不说前途光明，至少总会拥有一世幸福安稳的人生吧？
可惜了。
虽然是毫不相干的人生，但在这一刻，伏熙还是真心替他感到惋惜。
“嗡、嗡——”
桌上的手机响了，伏熙接了起来。
那边立刻传来一声叫嚷：“喂？你在哪儿呢！”
是夏元成。
伏熙并不意外，淡淡道：“找我什么事？”
夏元成声音顿时提高了一个八度：“你还有脸问我找你什么事？！你自己干的好事怎么不自己擦屁股呢！”
伏熙把手机拿远了一些，“我干什么了？”
“你特么——你玩儿点什么不好你非要跳楼！！”夏元成气不打一处来，“通光塔的观光电梯上那可是防弹玻璃，警署那帮人的配枪都打不穿！你倒好，徒手你就捅碎了！你自己看看新闻！那帮记者也是闲的蛋疼，闻着点味儿就一窝蜂地往上涌！你倒是告诉我，现在怎么收场？啊？！说玻璃是假冒伪劣吗？！”
“嗯。”
“……”夏元成就要气吐了，“你‘嗯’个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赵永昌的保镖为什么追你？赵永昌脖子上的伤又是哪儿来的？！”
伏熙唇角勾起一丝嘲讽：“他自己没告诉你么？”
“别装孙子！你早知道他怕被查，事情闹大成这样他绝不敢说实话！你就是故意的！”
“夏处长，说话需要讲证据。”伏熙气定神闲道：“我是受害者，你不能恐吓我。”
“我恐吓你？！我特么就不该好心——”
“有空骂我，不如去查赵永昌，尤其是他私人办公室里的那张办公桌，不谢。”
伏熙直接按断了电话。
谁知刚挂断手机就又响了起来，伏熙以为是夏元成锲而不舍，结果扫了一眼发现是陆白川打来的。
他按了接听。
那边却传来一个陌生而低沉的声音：“姓陆的在我们手里，你一个人来葫芦街15号厂房交货。不许报警，不然就撕票！”
空气安静了几秒。
伏熙十分淡定地答道：“不去，撕吧。”
对面的绑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