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曾经沧海难为水
吃完饭,吴抱山就带她去了自己的展览室,里面挂的都是他的珍藏作品,其中挂在最显眼位置上的,就是夜来幽梦。
这幅画的女主角是吴抱山的妻子,他没有美化妻子的形象,画的就是妻子年近四十的样子,当时妻子已经病入膏肓,瘦骨嶙峋,一脸病容。
妻子坐在一颗枇杷树下,费力的打理着刚摘下来的枇杷,苍白的脸上染着脉脉柔情,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眼底带着笑意。
“当时她已经病的起不来床了,可那天清晨她忽然好转,有了些力气,便要去院子里打枇杷,说我一入秋就咳嗽,要给我做些枇杷糖。我那时还高兴她好转了,殊不知她是回光返照,当天夜里就走了。”吴抱山望着画中的妻子,眼底也满是柔和。
落溪轻声道:“她一定很爱您。”
“嗯。”吴抱山道:“她走后从未入过我的梦,直到十年后,我第一次梦到她走那天的情景,便将此画了下来。”
落溪鼻尖酸了一下,她父母死后,也极少入她的梦。
“其实这幅画本来不叫这个名字。”吴抱山忽然又道。
落溪好奇:“本来叫什么?”
吴抱山目光深深的看着妻子的画像:“黄粱一梦。”
落溪愣了一瞬:“为什么?”
吴抱山的目光更深,将他的黄粱一梦娓娓道来。
“其实这个梦不止这一个场景,那次我高血压发作,昏睡了三天,那三天,我的灵魂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的妻子还活着,她健康无虞,我们如从前那样拌嘴,嬉闹,我作画时她调色,她写字时我研磨。
可我却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一场梦,起初我惴惴不安,连笑容中都带着惶恐,我害怕梦境随时破碎,害怕妻子随时离我而去。
妻子看出了我的惶恐,她问我在怕什么,我说怕幻影破碎,怕一觉醒来,我们天人永别。妻子笑我傻,她说人都有一死,或死于意外,或死于病患,谁也无法预料死亡何时降临,若因担心终有一天会分开而惶恐,过不好当下,不珍惜眼前的时光,那才是将来的一大憾事。
我恍然大悟,从此不再害怕,珍惜在梦境里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我在梦里圆了和她白头偕老的心愿,醒来时,已无遗憾。
那个梦对我而言就如同黄粱一梦,一切都是假的,可却给了我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回忆,我拥抱着梦里的美好,便不再觉得一人孤苦。”
这一场黄粱美梦,似一把利刃,劈开了落溪心头的迷雾,她像受到了点拨,久久不语。
吴抱山见此,默默退了出去,留她一人沉思。
落溪恍惚未觉,她在想她自己的黄粱一梦。
楚京西如今对她的宠和爱都是假的,如梦如幻,明明心底是高兴的,却又愤怒这一切都是假的,于欢喜与悲伤间撕扯,以至于无法真正的高兴,又无法真正的痛恨。
那么如果她能像梦里的吴大师那样,忘记虚假,只享受当下,是否也能拥有一段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记忆呢。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既已身在其中,那就调整好心态,让自己开心,才是不辜负自己。
落溪一下子就想通了,再去看眼前的画时,便没了悲切和遗憾,只剩下吴大师还能与梦中与妻子再相会的窃喜与满足。
一个小时前进展览室的时候,她的心情还是沉重的,再出来时,她已卸下了心头沉重的包袱,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吴大师,我想通了,我……”落溪像只燕子飞进客厅,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原因无他,她看到了不应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楚京西。
“你怎么来了?”落溪下意识的以为他是来找吴抱山的:“来找吴大师?”
“找你。”楚京西咬了咬后牙槽:“不接电话还关机,又闹什么脾气。”
“我什么时候关机了……”落溪拿出手机按了按,还真关机了,顿时尴尬的哈哈了声:“肯定是没电了。”
楚京西想揍媳妇了,手机没电了都不知道,害他白担心一场,还以为她被绑架了。
“你呀,以后仔细着点,手机没电了及时充电,不然联系不上你,别人得多担心。”吴抱山很会说话,这个别人指的谁,不言而喻。
落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楚京西轻哼了声,公司还有事,没时间多待,他起身告辞,顺手把媳妇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