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他们顶着周围人诧异的视线,热烈地拥抱了许久。值得庆幸的是,许眠一开始选的就是僻静的角落。虽有人围观,却也不多。
毕竟在殡仪馆拥抱痛哭,也不是什么绝世稀奇的场景。
过了很久,许眠终于在陈遇许怀里止住了泪。她吸吸鼻子,抬头看着他,声音还带着哑,“你不是在s市嘛,怎么偷偷过来了?”
陈遇许双手依然搂着她,以额头跟她相抵,“想你了,我就来了。”
实话是,他在昨天送她进站检票的时候,就后悔了。心里一直有一把勾子,挠得他心慌。
在去s市的路上,陈遇许指使沈磊跟对方公司沟通,硬是把会议提前,连夜商讨完整个项目的细节。
开完会,天刚好快亮,熬了一个通宵,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沈磊他们纷纷回房间去补觉。
只有陈遇许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出酒店打车到了长途汽车站,坐了最近的一班大巴车赶来了a市。
许眠非常迷恋跟他缠绵缱绻的氛围,但也没到色令智昏的地步。
她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往日潋滟多情的桃花眼红得厉害,一看就是熬了夜。脸色倒是如常,应该是来的路上补了会觉,身上就更不用看了,肯定是提前梳洗过。
她放开陈遇许的腰,从他的怀里退出来,转而牵着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走吧,我带你去补个觉。”
陈遇许任由她牵着出了殡仪馆,从他的视角看过去,一套简单剪裁的全黑色连衣裙套装。
上半身略宽松只到腰际,下半身长裙显得腰身盈盈一握,裙子遮住小腿,只露出一段纤细的脚踝,白得彷佛在发光。偏偏脚上又是一双全黑色的皮鞋,更显得那抹白尤其靓眼。
殡仪馆的位置有点偏僻,出门就是沿着河的一条小道,要走出小道才能打车。两个人沿着水泥小道步行,路上很安静,极少有行人经过。天气有点阴,带着点沉闷,河边上空盘旋着一小群蜻蜓。
许眠注意到蜻蜓,她偏头问陈遇许,“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
陈遇许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看了眼蜻蜓,眉眼有些淡淡,“快要下雨了,所以蜻蜓低空盘旋?”
许眠摇了摇头,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许眠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语音有点怅然,“我听过一个传说,就是人在去世后的三天里,如果天空能够下雨,那么去世的人就能发现,自己并没有脚印。”
顿了顿,她继续轻轻地补充,“这样,去世的人就能明白,自己是真的死了。”
一时之间,陈遇许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感受到,许眠周围围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许眠的脚步并没有停,她继续牵着陈遇许在往前走,前方隐隐可见宽阔的大马路。
“我爸爸去世的那天,有下过雨,今天早一些的时候,也下过雨。”
一句淡淡的陈述句,却轻易地勾起了陈遇许的心疼。他并未停下脚步,步履不停,手却沿着许眠的手掌,改为与她十指相握。
手掌中的手,与许眠的人一样,娇小软嫩,是他的软肋。
许眠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握紧陈遇许温暖的手掌,与他十指交缠。交握的手,似是一股暖流,快速地熨贴了她全身。
因为联想而产生的淡淡伤感,虽未一瞬不见,但心情却莫名地好了一点。
两个人到了大路口,直接打车回酒店。
许眠看到陈遇许从前台领回的行李箱,有点发愣,又突然明白过来,“你是没开车吗?”
陈遇许点点头,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牵着许眠,往电梯里走,“熬了夜,怕你凶我,不敢开车。”
电梯门合上,许眠按下楼层,还是有些奇怪,“那你为什么不坐高铁?”
大巴车空间密闭,气味也难闻,相比而言,高铁就舒适很多,而且还不会堵车。
她有些不理解。
陈遇许侧侧头看她,心头忽然一软,直接交代,“高铁来a市,最早一班要10点多。”
10点多发车,到a市就要12点多。而陈遇许到的时候,才刚好10点多。
许眠在心里暗暗计算着,他是因为迫不及待地想要来到她的身边,所以才选了大巴车。
一丝叫做甜蜜的情绪,在心里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忽然就红了耳廓。
刚好,房间的楼层到了,正好破解了许眠的危机。她带着陈遇许回到她的房间,刷了房卡直接进门。
房间是简单的大床房,许眠的行李箱,小小一只,孤零零的躺在房间的地毯上。
酒店服务员应该来打扫过卫生,白色的床铺整洁,摆设齐整,垃圾桶内的垃圾袋也换新过。
陈遇许把他带来的行李箱打开,拿出许眠之前塞进去的四件套、电热水壶和吹风机等。
在这之前,他以为许眠带这么多累赘的东西,是为了她自己。可是当重新分配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些东西全是她为他准备的。
他的小姑娘,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给他意想不到的感动和惊喜。
两个人配合着,给床换上四件套,随即出了房间,准备去觅食。
酒店在闹市区的小街上,隔壁街就有许多小餐馆。
顺理成章的,午饭由许眠做主。她径直带他到了一家牛肉面馆,店面不大,却是他们小时候偶尔会来吃的那家。
a市节奏生活很慢,大中午的,店里的客人却不少,足见这家面馆受欢迎的程度。
许眠和陈遇许在店里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两个空位,然后都点了份牛肉面。
面上来的很快,颜色清透味道浓郁的汤底,拉得非常有劲道的细面,再加上卤得很入味的薄牛肉片,每一口都热气鲜香,令人食指大动。
许眠吃得很满足,她吃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抬起头看着陈遇许,问道:“你还记得,我以前来这里吃面,被你抓回去的那件事吗?”
陈遇许吃面的动作,顿了顿,他冷“哼”一声,眼神凉凉地看过去。
“我想不记得,都难。”
那件事,差点把他气死。
那是在初一的时候,当时班上有个男同学,长得其实一般。可是许眠非说人眼睛亮得像是有小星星。为了这事,两个人争论不休,硬是吵了一周。
吵架的第七天,陈遇许去找许眠讲题,结果却被告知,许眠跟同学出去了。
他当时倒没生气,直接上街,准备去买几本习题。
等经过面店的时候,就看到许眠和小星星眼同学,正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面。
陈遇许很冷静,告诉自己不生气,冷着脸直接进去,把许眠从座位上拉起来,直接拽着就走。
许眠和小星星眼同学,俱都一脸错愕。
……
许眠想到这件事,就有些想笑。可是她看着陈遇许的脸色,又不是很敢。
她只得期期艾艾的开口,“其实,那时候,他眼睛里真的有小星星啊。”
陈遇许现在想起,依然有点恼,“嗯?”
单音节的字,却是危险意味十足。
许眠拿起桌子上的醋瓶,谨慎地往他碗里倒了几滴,“你吃点醋,对身体好。”
几滴小小的醋,倒入汤碗里迅速漾开,然后消失不见。
陈遇许挑眉,忽地笑了。
他身体略微向前,握住许眠的手,“指使”她往自己碗里倒——醋。
许眠惊谔,等到她反应过来时,一瓶醋已经全部倒进了面碗里。
陈遇许终于作罢,松开了许眠的手,神情懒散,桃花眼灼灼,语气漫不经心,“这才是我那天吃的醋。”
不是几滴,而是整整一瓶。
许眠实在是没忍住,噗哧笑了出来。
眼前的陈遇许,实在是,可爱到要犯规。
她故意板着脸,轻抬下巴,示意他的那碗面,“你这碗面,你还能吃?”
陈遇许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镇定自若地拿起筷子,夹起一筷,直接往嘴里送,咀嚼,然后一口咽下。
许眠看得有点牙酸,她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轻轻凑过去,说了一句话。
“可是你的眼睛里,有银河。”
虽然他的眼睛里有星星,可是你的眼睛里有银河呀。
一颗小星星,怎么会撼动你银河的地位。
陈遇许的神情有所缓和,却还是挑着眉,语气依然不悦,“那你还出来跟他吃面?”
“那是因为,我之前借他笔记抄,他感谢我呀。”
那段时间,小星星眼同学因为生病,有几天没来学校。许眠坐他前面,于是便借笔记给他。这才有了后面的感谢,以及吃面这件事。
天知道,那天会被陈遇许碰到,还不由分说的把她拽起就走。她那时候肯定脾气大啊,自然不告诉他原因。
许眠看着陈遇许吃醋面,一半甜蜜一半内疚,主动把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陈遇许:……
许眠当然不舍得陈遇许吃那么酸的面,又给他点了一碗。两人吃完面,回到酒店,准备先轮流洗个澡,再一起补个午觉。
睡午觉前,许眠有些纠结。
她的房间是个大床房,到底要不要再给陈遇许另外开一间呢?
等到她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陈遇许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疲惫,眉头略微蹙在一起,头发半干,细碎蓬松,一双好看的眼睛此时紧紧闭上,多了几分乖顺。
许眠瞬间心软,立即不纠结了。她轻手轻脚地把窗帘拉上,然后从床的另外一边小心翼翼地爬上床。
两个人中间,大概隔着两个枕头宽度的距离。
闭目养神了许久,依然没有一丝困意。许眠悄悄睁开眼,偏头往右边看。
陈遇许还是刚刚的那副样子,呼吸清浅,似乎是睡熟了。
许眠慢慢地、一点点地往右边挪,终于挪到了陈遇许的身侧。
两个人中间,现在只有一个手指头宽度的距离。
许眠悄悄地向右翻了个身,左手轻轻地环上了陈遇许的腰身。
她有些紧张地盯着陈遇许的脸,不敢错过一个细微的表情,生怕他会醒来,发现她的不矜持行为。
幸好,陈遇许依然并未醒来。
许眠刚松了口气,却见熟睡的人忽然有了动作。
一只手从她脖子下抄过,另一只手摸上她的腰身,两只手轻轻一扯,把她带向了陈遇许的怀抱。
许眠惊住。
似乎这样还不够,陈遇许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轻轻的摩挲她的发顶,语气带了点哑意,“别动了,我抱着你一起睡。”
许眠被搂在陈遇许的胸口,听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声,脸色发烫,却意外的感到心安。
她搂着陈遇许的腰,唇角勾着笑,终于有了睡意。
午觉一补就是三个多小时。
等到许眠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睡着后翻了个身,正背对着陈遇许。
整个人被他从背后紧紧抱住,脖子和腰都被搂住,他的体温似乎比她高很多,熨贴着每一寸相贴的皮肤,烫得厉害。
房间里开了冷空调,但是架不住有陈遇许这个人工烤箱的存在,许眠觉得有点热。
她稍微舒展了一下身体,准备将被子挪开一些,无意之中,似乎触碰到了某个东西。
许眠瞬间僵住。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言情小说作者,她见过猪跑啊!
怎么办!
怎么办!
谁来救救她!
大概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呼救,身后的人突然退开了些。
许眠暗暗松了一口气。
冷不防,身后的人又凑了过来,声音又哑又欲,“你还不起床吗?”
炽热的身体,低哑诱惑的嗓音。
许眠瞬间秒懂,马不停蹄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脸色通红,睡衣微皱,她甚至都不敢看陈遇许一眼,胡乱地套着拖鞋就往洗手间里冲。
陈遇许躺在床上,单手遮住眉眼,低声闷笑。
许眠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这才慢吞吞地出来。
陈遇许换了身衣服,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见她出来,嘴角微微勾起,慢悠悠地道:“羽毛球打不打?”
许眠:???
还未等许眠反应过来,陈遇许的声音又悠悠地响起:“算了,你打不过我。”
语调散漫,像是在暗暗嘲笑。
许眠一下子就梦回小学,怒道:“打!”
等到换好衣服,跟陈遇许站在小学的操场上,许眠才暗暗后悔。
她这该死的胜负欲。
羽毛球拍和羽毛球是在学校附近的文具店里买的,三个球连球拍一共五十五块钱。学校门口的值班保安,自然是用烟“贿赂”的。
此时接近傍晚,因为日长的缘故,天还未暗。两人在操场上选了一块绿地,仔细的分好中间线和区域。
许眠先发球,多年未打,手法倒未生疏,一个漂亮的弧度,五彩的球就顺着弧线奔向陈遇许。
意料之中,陈遇许接得也很轻松,球稳稳地又飞了回来。
几个回合下来,许眠彻底活动开来,于是开始扣球。
接下来,陈遇许开始频繁的捡球,身姿颀长,一头黑发随意的散落在额前,随着动作起伏飞扬。
许眠看着这个场景有点膨胀,她甚至觉得可以放几句狠话。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菜鸡~”
陈遇许闻言,挑了挑眉,他左手轻抛着手里的羽毛球,姿态漫不经心,语气闲散,“要不要加点赌注?”
许眠已经膨胀到月球了,立即点头,“好!”
陈遇许:“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许膨胀:“好!”
陈遇许轻笑了下,稍稍扬眉,收起了笑容,抬起手腕,抛球,发球,完美秒杀。
所有动作不过在几秒之间,许眠甚至都来不及挪动步子。她咬牙,捡起球,准备再次迎战。
连续捡了十个球之后,许眠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她气喘吁吁,看了眼落在地上的五彩羽毛球,又看了眼对面的陈遇许,眼神带着谴责。
陈遇许悠哉悠哉地走过来,天气不知何时放晴了,夕阳的余晖铺满操场。
许眠有些泄气,她的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人工草地。
她要这胜负欲有什么用,根本就赢不了啊。
陈遇许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看着她挫败的模样,低头一笑,声音很轻,“怎么办?”
许眠抬头,不解,“嗯?”
陈遇许的身影完全被夕阳笼罩,身形高挑,眉眼逼人,桃花眼潋滟,十分勾人。
他脸上挂着笑,声音醉人,“许眠眠,我憋不住了,我想让你现在就做我女朋友。”
憋、不、住?
女、朋、友?
许眠心漏跳一拍,错愕地看着他。
“你应该知道,我小时候除了读书,就只有读书,因为只有满分才能让我妈妈满意。
是你让我知道,只要付出努力过,哪怕失败也值得被奖赏。
在遇上你之前,读书在我眼里只是一项任务,在遇见你之后,读书在我这里才真正有了意义。
所以,许眠,我对你的偏袒不是突如其来的好感,也不是没有意义的偏爱。
你在最初的时候,给予我光亮,你是我放在心里的人,值得我一切的偏袒,所以,你在我面前不需要任何伪装,你只管生活得肆无忌惮,热烈潇洒。”
夕阳渐渐西沉,霞光将操场晕染上了一片霞色。风从两人身上刮过,六月的风,暖又柔软,熏得人心醉。
许眠一愣一愣地看着陈遇许,就像被定格住了一样。
陈遇许轻轻扭动拿着球拍的手腕,桃花眼里盛着银河,直勾勾看她,“愿赌服输吗?”
许眠的脑海里炸开了烟花,喜悦激动和难过伤心一同涌上心头。
十二年前,别墅大门外的黑夜像是在她眼前铺开,转而是盛满霞光微风煦人的绿色操场,一身白色运动服的陈遇许就站在这霞光里。
两个场景在她脑海里不断交换、重叠,最后定格在这霞光万丈的一幕。
是微风,是晚霞,是心跳,是无可替代。
许眠轻轻几步向前,时隔十二年,终于主动拥抱住了她的太阳。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陈遇许回抱住她,十年来的不安、思念、焦虑,到了今天此时此刻,终于一切尘埃落定。
这十年来,他过得不易。可是他知道,他的小姑娘,有过得更不易的十二年。
在历经艰难之后,能依然怀抱着一颗热枕的心迎接彼此,已是他们的大幸。
总之岁月漫长,然而值得等待。
不久后。
许眠出声,“陈遇许。”
“嗯?”
“我们先离开吧。”
“为什么?”
“……我总觉得呆在这里,有种早恋的感觉。”
陈遇许:……
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恰恰我们成为了恋人。这不是缘分,是因为我们本就应该是伴侣。
伴侣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我们在彼此面前摘下面具,舒服自在的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
希望你站得高,看得远,在我身边平平安安每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