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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第 2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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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  王妡用大驾卤簿送萧珉离开京城,在北宫度过他的余生。

    北宫已由殿前司都指挥使李渐亲自安排禁军层层把手,里面的人出不来,  外面的人进不去。

    在皇帝离京第二日,王妡在庆德殿召见了德阳王萧珹。

    庆德殿里外都被屏退,  没有人第三人知道半日时间,他们都谈了什么。

    这之后,  守在德阳王府的禁军撤去,  德阳王恢复了自由,  并领了将作监职,  头件大事就是督促南监土木工匠尽快收尾。

    朝臣们简直看不懂了。

    王皇后这是在做什么?

    德阳王又是在做什么?

    民间士林对皇帝移宫别居反应非常激烈,  更有狂士冲入当地衙门大闹,  直呼“乾坤颠倒,  日月不明”,提着一坛子酒对县令一顿狂泼,县令都吓傻了。

    让那些士子们奇怪的事,  身为士林领袖的十三子诗社对此事竟毫无动静。

    十三子诗社以吴慎为首,  共十三人,都是朝中举重若轻的文臣,也是天下士林的风向标。

    怎么回事儿?

    十三子诗社也成了祸国妖姬的走狗了吗?

    这天下还能不能好了?

    忧国忧民、满腔抱负的文人士子嚎啕大哭,哭这天下,  哭这众生。

    然后,  在京畿升平县凤凰谷聚众活动的五常学社,被升平县县衙派捕快和武候都给抓了起来。

    一共一百三十九人,  一个不落,全被关进了升平县地牢里。

    “狗官,我们都有功名在身,  你不分青红皂白抓人,草菅人命,你……”

    “邪教蛊惑人心,祸害一方百姓。”升平县令打断了五常学社社主的话,“即日起,尔等身上的功名已被革除。”

    牢里的士子们全都如遭雷击,反应过来开始此起彼伏喊冤。

    大梁有功名在身者,哪怕没做官也是免除徭役的,还有见县官不跪、不可轻易用刑等特权。

    功名被革除,首先就是苦重的徭役,何况他们被打成了邪教,怕是要受徒刑。

    一旁典狱把朝廷下发的公文展开,给这些人看:“都好好看看,朝廷定了你们五常学社乃邪教。想想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别在这儿骂咱们县令,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不就是写诗撰文骂了祸国妖姬!

    五常诗社的人又怕又气,最终还是愤怒占据了上风,破口大骂起来。

    大概是朝廷放开民议给了他们错觉,真以为想骂就骂,皇后拿他们没办法。

    升平县令摇摇头,好良言难劝要死鬼,随后离开了地牢。

    抓了五常诗社这群人,对升平县令来说也算是政绩一件,且不说朝廷定其为邪教,这群不事生产的士子在升平县这一带不少有对普通百姓作威作福的,苦主告上县衙,因这些人功名在身,罚也是不痛不痒。

    读书是为明理,明理是为修身,修身即为做人。

    若读书是为凌驾于普通百姓之上的优越感,这样的人趁早革除了功名得好。

    升平县令反应很快地先抓了五常诗社,紧接着,朝廷有明令下来,各地抓捕妖言惑众者。

    一时间,各地厢军出动,不少地方县衙地牢塞满了人。

    文人士林处处哀嚎。

    朝中对皇后下令抓捕士子的行为颇有微词,然而让他们更在意的是,这次各地厢军出动的军令是从兵部发出来的,而非枢密院。

    枢密院掌兵符、武将选拔除授、兵防边备及军师屯戍之政令,这是太祖定下来的。大梁所有军令皆是从枢密院发出,之前王妡调动军队,也是按照流程走了一遍枢密院。

    可现在,由早只是个架子的兵部发出军令,朝臣们岂能不多想。

    枢密院已经被一堆差遣的知院事和一个副使搞得乌烟瘴气了,派系林立,互相攻讦,政令能拖上十天半月才下发到各屯所,然后皇后就有“百司受事超出程限”的理由,对枢密院上下一通罚了。

    枢密院的官员就没有不被罚俸的,不被罚俸的只能说明你是流外吏,都没有入流被罚的资格。

    包括被差遣到枢密院还不到一月的沈挚,也被罚了俸。

    还有末品的干办官,已经累计被罚了三年的俸禄,为朝廷办事不仅没钱,还得倒贴钱。听说这人一家现在都靠着妻子的嫁妆过日子,听起来就很惨的样子。

    其中最惨还不是被架空了的枢密副使阮权,而是判枢密院事姚巨川。

    这位丢了爵位几番沉浮的王皇后的亲戚,因为领了个“判”,理论上来说是一众枢密院知院事之首,可他却是挨最多的骂、罚最多的俸、受最多的气、掌最少的权。

    枢密院知院事前有六人之多,后又加了个沈挚,里头有枢密院都承旨、太常礼院判事、京兆府尹李德宏、制敕院公事、殿前司都指挥使,再加一个幽州将军。

    制敕院公事不算,曹大年能被差遣到枢密院来,是因为他背后的岳父是老将军陈丘,陈老将军卸甲前仗虽没胜多少,却意外让将士都服气,也不知是什么道理。

    除了这曹大年,其他哪个不是手中有实权的,对比起来,姚巨川的资本实在寒酸。

    曾经与他交好的阮权,早就因为他的差遣而分道扬镳,且还常常在枢密院里找他麻烦。

    枢密院里派系林立,七个知院事,六个派系。文臣武将分属两端,里头文臣又分为皇党、后党、清流,武将又分为禁军、厢军、边军。

    这已经不是制衡了,而是各方势力交织在一起动弹不得。

    然后,王皇后将军令从兵部发出,分了枢密院的权。

    只有一个姚巨川,哪方都不带他玩儿。

    “姚卿,瞧瞧吧。”

    一本奏疏扔在了姚巨川的面前,又是御史台弹劾他尸位素餐的。

    姚巨川心里苦。

    “我是信你,才将你放在了枢密院,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信任?”王妡漫不经心说道,语气并没有多少苛责之意。

    可姚巨川不敢放松,皇后的心思极难揣测,谁知道她的漫不经心后面是生气还是高兴。

    “臣,也想为朝廷办些实事,可枢密院事,实在超出了臣的能力呐!”事到如今,姚巨川也不死撑,还认怂认怂,还诉苦诉苦,把枢密院其他六个知院事都告了状,枢密副使也不落下,非常一视同仁。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错信了你?”王妡道。

    “臣不敢。”姚巨川干脆利落跪下。

    王妡看向姚巨川好一会儿,把后者看得是满头冷汗,才说:“这里有个差事,叫你去办。”

    姚巨川飞快道:“但凭娘娘吩咐。”

    王妡说:“去岁猃戎犯幽州,屠我大梁百姓,冒犯我天朝威严。大败于幽州军之手,就缩了起来。我大梁是他们想犯就犯的?”

    姚巨川听了,不是很懂,迟疑问道:“那是要臣……”

    王妡沉默地看着他,离了老南雄侯的余荫,姚家这两代人真是没一个拿得出手的。

    姚巨川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去年猃戎犯边,被雷火球炸得稀碎,号称十万,最后回去的只有万余,还被早就埋伏在多兰葛草原上的幽州精兵半路劫杀,回到猃戎王庭的恐怕只余几千人了。

    这之后,猃戎就像是没发生过此事一样,绝口不提。

    之前王妡忙着给萧珉搬家,刻意没提这事,朝中也有上疏,请求朝廷下国书,叫猃戎赔偿大梁的战争损失,却被朝中层层关卡按了下去,奏牍没有到王妡的案头。

    现在王妡显然腾出手来了,要叫猃戎这个单方面撕毁盟约的战败国付出代价。

    “此事就由你负责,叫鸿胪寺从旁协助你。”王妡下令。

    姚巨川傻了,叫他去与猃戎使臣交涉,叫他们赔钱一千万贯?

    “臣……臣恐做不到啊!”姚巨川不是没有野心,可他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他能有几斤几两,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王妡说:“你这也做不到,那也做不到,你自己说说你能做到什么?”

    姚巨川伏倒在地,不敢说话。

    王妡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姚巨川等她有了好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要从地上爬起来。

    却不料一内侍上前来,说:“姚知院,殿下没让您起身。”

    “什么?!”姚巨川如遭雷击。

    什么意思?

    让他跪着?

    为什么?

    跪多久?

    “殿下走前吩咐了,没有她的口谕,您不能起身。”内侍说。

    庆徳殿里里外外都守着人,姚巨川毫无办法,只能咬牙跪着,心中咒骂不停。

    姚巨川被罚跪在庆徳殿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宫去,不少人打听他被罚跪的原由。

    “去年猃戎不是趁着我大梁内乱犯边么,听说不仅仅是……那些信,好像枢密院也泄了消息,有内奸。”

    “我怎么听说是因为抓捕士子的军令是兵部发出,姚知院上疏反对此事,惹怒了皇后?”

    “不是吧?姚知院能有那胆?他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上,可都是靠着他儿媳是皇后的堂妹。”

    “我跟你们听说的都不一祥。我听说是因为枢密院按下了要猃戎赔偿朝贡的奏牍,被皇后知道了,枢密院把姚知院推出来顶罪。”

    “从来只有上峰推下属顶罪,这姚知院人缘着实……唉……”

    众人一阵唏嘘。

    而枢密院上下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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