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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第 2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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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王认怂得这么快,  是朝臣们没有想到的。

    虽然本也不是真心想让他摄政,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可这块砖不老老实实把玉引出来,  也是非常让人恼火。

    他们按照原来计划的,设计了一场异象。

    自开春始,  国朝之内大半土地就少雨,春播的种子种下去没有雨水的滋润,  大多长势很差。

    就在某日,  与括州相邻的睦州还淳县忽然晴空霹雳,  当场劈死三人。

    当地县官将消息上报至朝廷,  立刻就有朝臣跳出来剑指王妡,  言她为乱家之索,  亡国祸根。

    朝臣骂起来毫不客气,  王妡案头堆了老高的奏牍,都是骂她的,她还叫贡年把这些奏牍分了类,  不同派系的,  骂得直白的和阴阳怪气的。

    “你说,这些人是博学,还是事先商量好的,骂起我来个个不重样。”王妡对沈挚笑道。

    沈挚阴沉着脸把一份中书门下堂后官的奏牍丢开,  咬牙切齿:“竖子。”

    出了正月,  各处进京述职的武将各自回各自军府,沈挚留在了京城,  王妡一纸诏书,让他也在枢密院领了个同知枢密院事,把枢密院那潭水搅得更浑了。

    只是他这个“同知”与旁的不同,  常被皇后召见于庆德殿和凌坤殿,其他“同知”可都没这等殊荣,这在某些人眼里看来,竟是隐隐有入阁之相。

    要知,入阁拜相非枢密使不可,那一大堆的“知枢密院事”没一个能被尊称一声“枢相”的,忽然有人异军突起,还是个武将,还年纪轻轻,即使军功等身,在某些人眼里看来也是没有资格的,是皇后的阴谋。

    从下诏那日,弹劾沈挚的奏牍就没有停过,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被弹劾,就连安国公府仆役出门买菜砍个价,都被人以“纵容恶仆与民争利,治家不严”为由弹劾沈挚。

    从某种清奇的角度来看,王妡和沈挚算是……绝配?

    被人变着花样的骂。

    “生什么气。”王妡把沈挚丢开的奏牍拿来,奏封上就有上奏官员的官阶和姓名,再看内容,八品微末小官,骂起人却分外恶毒,也不知是被人当了枪使,还是自己想借此巴上上位者。

    “区区吏房堂后的奏本,本就不该出现在你的案头。中书门下分明是故意如此,给事中……”沈挚摇摇头:“闵子建还是太温和了些,由着人在他眼皮底下搞鬼。”

    王妡摆了下手:“这你倒是错怪闵廷章了,我叫他别管得太紧,这不,就诈出来一个。”

    朝廷里大大小小的衙署,王妡不可能都放自己的人,如果这样,那也就离完蛋不远了。

    用人之道,在于制衡。

    但某些关键的衙署和官职上,那必须全是她信得过的,给事中就是其一。

    给事中常侍帝王左右,审议封驳奏牍上呈于帝王,若是有二心者在这个位置上,帝王会容易被蒙蔽。

    这位被诈出来的给事中……

    这么会演,不去瓦子里唱戏委实可惜。

    沈挚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找这人的麻烦。

    “他们为推德阳王摄政,为造天现异象,就残忍杀害了三名无辜百姓,丧心病狂!猪狗不如!”沈挚又看到了一本以睦州异象痛骂妇人祸国的奏牍,气得眼睛都红了。

    “别生气了,气出病来多不值。”王妡把手边的甜汤递给沈挚,笑道:“还回去就是了。”

    翌日,王妡就以睦州还淳县异象下诏,罢还淳县令职,责令睦州知州亲去安抚被“晴天霹雳劈死”的三人的家中老幼。

    朝臣们大概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天现异象害了人命,不仅不罪己,反倒一推二五六,被起了个仰倒,然后讽谏之声更为激烈。

    紧接着,王妡又是一道令下,先帝第三子萧珩领东都行台尚书职,即刻出发。

    在大梁尚书为寄禄官的当下,别说行台尚书,就是尚书仆射,也是无实职的。

    但是由萧珩东都行台尚书,妖后就是故意报复。

    朝中谁不知道,太后虐杀了萧珩生母玉氏,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萧珩就没掩饰过自己要复仇的心思。

    太后领着大皇子在东都,萧珩即刻出发前往东都……

    妖后,好狠的手段。

    王妡这一系列的动作,激得本就反对她的朝臣更加逆反,但这群人当中又分了激进和谋定两派。

    激进派自然是要一举推了德阳王萧珹上位,至高无上的皇权怎么能掌握在区区妇人手里,这是前古未有的奇耻大辱。

    谋定派则认为妖后诡计多端,应该谋定而后动,先暂时不能有大动作激怒她,她手握国朝半数以上兵权,直接调兵,可就不止让人喝一壶了。

    两派发生了分歧,目的相同,却神奇地分道扬镳。

    也是有趣。

    在激进派摩拳擦掌要搞个大的,怎么着也要让妖后伤筋动骨,一骑飞马从北边来,一人倒在登闻鼓前,用最后的力气敲响登闻鼓,请朝廷救下身在猃戎的梁人。

    “国朝有奸细,传书与猃獠,梁人被杀害,救命啊,救命啊……”

    声声泣血。

    朝野为此哗然,王皇后召此人上紫微殿问话,亲自过问此事。

    “小人有证据。”那人颤抖着撕开衣服夹层,从里面拿出几封皱巴巴的书信,内侍上去查验,确认没有问题后呈给王妡。

    “去岁大寒,猃戎犯蓟门,就是与此人密谋里应外合,想趁着我中原之地生乱,从中谋取好处,与此人互惠互利。”那人边说边流泪,“我朝有神器镇守,击退了猃獠,猃獠损失惨重,与此人多次书信往来,因没有谈拢,猃獠他们国中就大肆抓捕杀害梁人。”

    “小人在猃戎贩些粗布勉强糊口,这次与同去的商队一起都被抓了,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商队其他人现在还生死未卜,小人的兄长也在,呜呜……”

    那人哭得凄惨,殿上不少朝臣面容不忍,也有人觉得此人说法漏洞百出。

    众臣正等着王皇后发话此事,却不想王皇后竟是宣了退朝,只叫了几位宰执和幽州将军、同知枢密院事沈挚去了庆德殿议事。

    不少人看得就是眉头一皱。

    沈震已是河北兵马大元帅,沈挚断不能以武将入阁!

    庆德殿里,几位宰执与沈挚将将坐下,王妡就要贡年把那布贩冒死送回的书信递给他们。

    “都看看吧,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王妡冷笑着说。

    吴慎接过信,先没看内容,第一眼就看到信上的印鉴,心内震动。

    这分明是……分明是……官家的私印之一啊!

    不仅是吴慎,左槐、王准手上的信也有这样的印鉴,他们都认得。

    而信上不仅有萧珉的私印,还有一个在座的人都不陌生的印鉴——猃戎小王子维泽尔。

    几封信的内容都是在说,萧珉借维泽尔的兵攻大梁蓟门关。

    猃戎陈兵蓟门关外,大梁这边会安排人里应外合,打开蓟门关,引猃戎军入关,大破幽州军。

    破幽州,杀沈挚,再佯做进攻中原之势,配合萧珉杀奸臣夺回皇权,之后会在幽州开放互市,准许互市买卖盐铁。

    信中所商定的事无论真假,对萧珉是大大的不利,哪怕是假,吴慎相信,妖后也会让其为真。

    吴慎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个应对方法,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抬头静静看着坐在御案后面的王妡。

    那里原本是帝王所在,现在已被窥窃。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吴卿,可是有话要说?”王妡对上吴慎的目光,漫不经心问道。

    吴慎垂眸,拱手:“臣以为,此事其中定有蹊跷。”

    “哦,怎么说?”王妡一笑,有了些兴趣。

    他边说边思索着破局之法。

    一国之君私通外敌大军压境,这无论真假,本身就是一件及其荒唐的事情。

    此事若传将出去,官家势必会被天下人辱骂。

    再进一步说,去岁与猃戎一战大获全胜,是因王皇后安排人给幽州送去了火器,打了猃戎一个猝不及防。倘若信上商定之事为真,若没有那些火器,与猃戎一战可就胜负难料了。

    可这是一旦被传扬出去,天下百姓可不会去想是真是假,人云亦云,官家恐怕会被骂得很惨。

    王皇后又放开民议,百姓骂起来谁能管?

    吴慎不得不佩服王皇后放开民议这一招,又大气又恶毒。

    她由着天下人骂她,但天下人要改骂其他人,也没办法管了。

    现在的问题是,不能执着追究这些信的真假,他们一旦要深究,妖后定然会把信传得天下皆知。

    妖后狼子野心,朝中还有会不知道呢。

    但他们也不能真替官家认了这些信,否则,朝廷和国史都将被撕了脸面扔地上踩。

    麻烦的是,妖后软禁了官家,事涉官家,他们却连官家的面都见不到。

    吴慎心电急转,嘴上应对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就为了拖延,好出宫与人商量对策。

    王妡听了吴慎一柱香的废话,笑了笑,缓缓说了句:“吴卿有句话说得在理,猃戎觊觎我大梁,犯边百年,可谓世仇,不共戴天。若非吴桐献上强大火器,去岁那一仗是胜是就不得而知了。”

    几位宰执一齐道:“天佑大梁。”

    沈挚听了差点没翻白眼。

    打退猃戎的,是流血用命的边关将士,在这些文臣嘴里,怎么反而成了老天爷显灵?!

    “去岁大寒,开春少雨,晴天霹雳,恶邻环伺,内有奸邪。”沈挚冷笑,很不客气地讽道:“希望老天保佑。”

    宰执们霎时脸色有异,王妡差点儿没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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