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十七八(4)
坐有坐相。
傅锦梨听见了,并且照做了。
小手收回来乖乖放在自己蹬直的双腿上,胖丫头腮帮子鼓了鼓,小小声反驳。
“爹爹,爹爹教,爹爹教乖乖嗷~”
是她爹教的。
闻言,周意然抬眼瞥了她一下,语气似是而非,“你爹。”
“是什么好东西吗。”他问。
“对!”傅锦梨重重点头,“爹爹说,不是东西,爹爹自己不是东西。”
“自己骂自己,长大,没出息,梨子厉害,梨子不骂!”
胖丫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张白生生的脸蛋子高高仰起,嘴角翘翘,小表情十分可爱。
周意然:。
周意然没接话,也不知是赞不赞同,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又道,“夜里别乱跑,有事便来寻我。”
“好嗷~”
傅锦梨答应了,最后还是周意然牵着人回去的。
她跟傅弟弟住的帐子是临时搭起的,不知两位主帅是出于什么考虑竟是将地儿选在了主帐不远处。
胖丫头抱着把比自己还高的剑,站在门边,挥手道别了周意然。
周意然颔首示意,而后便见小孩儿哼哧哼哧地扭身钻了进去,
小小一只,一脚将布帘踢开,进去了脚后脸又被没了支撑的长帘盖住,最后是咕噜噜又走又爬地进去地。
周意然唇角泛起细微的弧度,眼中笑意一闪而逝。
跟那位将大启各地所属军中混迹了个遍的九殿下不同,周意然是不常笑的,一身锋芒尽数敛去,寒眉冷眸。
没人想到他笑起来长眉微缓,竟是恍然有了温和沉敛的气质。
帐外的守军看得呆了。
直至周意然转身离去留下一句“仔细守着”,他们才回过神来。
————
阳朔驻军的天已经塌过一次了,以至于第二日流言席卷全营的时候他们竟是麻木地觉得理所当然。
听说,昨日来的那个小崽儿夜闯了九殿下的寝帐。
九殿下何许人也,中宫幼子,生来尊贵却是离经叛道,阴晴不定手段非人在各国那都是头号的黑名单。
夜闯?
那小崽儿完了。
可你猜怎么着,听守夜的弟兄说,昨夜九殿下别说发脾气了,大气儿都没敢喘几下,手忙脚乱地哄了那娃娃大半宿,最后连枭首都赔出去一把。
后来那娃娃转道去了周帅的帐子,还是周帅亲自将人送回去的。
这待遇?
你说她不是九殿下亲生的,谁信?
————
而九殿下亲生的小崽儿屁股一撅睡到大天亮,压根没听见外头的风言风语。
小孩儿醒了后自己将衣裳穿好,还十分懂事地将弟弟的衣裳也一道给穿了,而后精神抖擞地牵着弟弟出了帐子。
“当当!”
小孩儿出场自带音效,小奶音当当几下就亮了相。
守军循声望去,却愣在了当场。
只见胖乎乎的漂亮女娃歪歪扭扭地挂着自己粉嫩的衣袍,那衣裳是昨日周帅着人送来的。
好不好看地另说,只是
粉嘟嘟的女娃娃,衣服歪七扭八,发型不拘一格。
不丑,配上女娃娃眼中温吞的光,甚至有些钝感的呆萌。
更重要的是——
那被小女娃拿块布随便裹了背在身后的露出些漆黑寒芒的,不是枭首又是什么。
一边被她紧紧牵在手里的弟弟也是不逞多让,活脱脱两只刚从那个小狗窝里滚出来的软毛小崽子。
“天亮,天亮说晨安,爹爹晨安,梨子晨安~”
傅锦梨对自己的形象一无所知,还摇着小脑袋瓜软声说话。
傅弟弟慢了好一会儿,眼中无神,却跟着慢吞吞吐出几个字,“皇姐,晨安。”
说完,傅锦梨十分满意地点头,似是觉得自己教导有方,又夸了傅弟弟两句才牵着人走了。
没人敢拦,只能干瞪眼地看着两姐弟大摇大摆地不知晃去何处。
等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急道,“快,快去禀主帅,小小姐,小公子出门了!”
傅应绝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彼时他正同几位将军在演武场巡视,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心里竟不知是何种滋味。
他匪夷,问前来回禀的士兵:“同本殿说什么,走了便走了。”
“那那那不是”士兵支支吾吾,“不是您老人家千辛万苦得来的小小姐吗?”
傅应绝:?
他将衣袍撩开些,拧起了眉:“她说如何便是如何,你何不也改口叫她爹。”
“不是殿下您自己说的吗?”士兵委屈。
昨日是九殿下自己承认的一双儿女,大半夜还抱着哄了许久。
现在不想认了?
傅应绝想了想,好似还真有这回事儿。
昨日还真是他自个儿这张破嘴囫囵个就应下了,归根结底就是嘴快了。
傅应绝难得沉默。
半晌,他默然转身迈步欲离,随口问道:“人往何处去了。”
“骁营军帐那边!副帅放心,绝无一人敢阻拦小小姐!”士兵答得十分迅速,且隐有邀功之意。
傅应绝离开的脚步却忽地一顿,他“嘶”了一声,拧起了眉,脚下一转又直直地回到了士兵身前。
他比那士兵还高些,狭长的凤眼低低下压。
此刻不刻意收敛,压迫与侵略感便无孔不入,似潮水般将士兵淹没。
士兵抖了抖,便听他沉声问道——
“没拦?”
看着不像高兴,当然也不太像不高兴的样子。
来回禀的士兵揣摩了一下,小声回:“拦了?”
傅应绝:
没感情的视线落在士兵身上,身姿高大的男人唇轻启,轻飘飘地竟是又骂了一句:“发癫。”
士兵:??
也不是谁发颠!
莫名其妙问几句拦不拦,然后又把他骂了一顿,士兵合理怀疑是九殿下瘾上来了找不到人,于是无故攻击无辜的他。
可还不得他想明白呢,傅应绝已经寒着脸大跨步离去了,留下他跟几位将军在后头摸不着头脑。
“这这副帅气了?”士兵慌张地问。
倒是一边的将军见状,摇摇头道,“若是气他如何要同你动嘴,怕是骨头都不知是断做几截叫副帅敲了做棒槌。”
他略一沉吟,道,“许是有些冒火?”
傅应绝此刻确实冒火,
无端端地,燥得他心里烦。
他对傅锦梨是有些戒心的,那丫头一举一动都在眼皮子底下,傅应绝只求她安分。
毕竟如今时节确实特殊,朝中小动作不断又刚在敌国手里吃了闷亏,傅锦梨来得蹊跷,不得不防。
而骁营军帐
那是重兵把守着,存放了大量军中机密的地方。
傅锦梨,往骁营军帐去了。
傅应绝觉得自己该笑,毕竟他初时就没指望那丫头安分,可脑中忽地闪过昨夜水色悠悠的双眸跟一句接一句委屈的“爹爹”
他就闷得胸口发麻。
“蠢货。”傅应绝沉着脸又骂了一句,不知是在说谁,脚下的动作也加快。
可等他顺着方向寻去看见那大胖丫头时,“滋”一声,烧得旺旺的火一下子灭干净,丁点都不剩。
发冷的面色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