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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本主不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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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说,白堕才放下心来。

    “那便好,那便好。”

    将心中的疑惑整合整合,他吞了吞口水,努力注视着落安脸上的神情。

    落安低垂着眼,长睫黑压压地,在白皙的脸上投落下阴影,整个人气质温润似玉,像是一尊无欲无求的菩萨像。

    “小殿下,您来是为了带走小殿下吗?”白堕突兀地就问了这一句,什么铺垫都无,开门见山。

    落安还当他要先扯些有的没的才会步入正题。

    不过

    这样也省些时间。

    “不是。”落安笑着摇头。

    白堕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喘匀,就听——

    “本主此来,要取她性命。”

    “!!”

    白堕身子一软,险些从椅子上滑落。

    颤颤巍巍,脸色剧变。

    落安恍若未见,反而发问,“你不是早算到了。”

    白堕脸色更难看了。

    是的,他确实早算到了。

    傅锦梨存天地气运又有夭折相,天地气运归于天地之时,也恰是她身陨之时。

    “她身赋龙脉半数生机,一朝身陨,遍地复苏。“

    “你说我心狠。”落安抬起眼来,弯了眸子,笑看白堕,“不就是如此吗?”

    身上没有一点棱角,笑起来时甚至还有些无害。

    可说的话却十足残忍。

    白堕一时心情复杂至极,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闭上了。

    有什么可说的呢。

    傅锦梨可以说落安残忍,甚至落安也可以说自己残忍心狠。

    可偏偏,这凡世众生,只要活着一日,就不能对他说这样的话。

    落安要取傅锦梨性命,为的不过是这天下苍生。

    他对世人慈悲,唯独对自己,对傅锦梨心狠罢了。

    天道不仁,却反抗不得,他不过是,要拿傅锦梨的命去填天下的空缺罢了。

    可白堕想到傅锦梨,还是忍不住说,“她她或许不愿呢。”

    傅锦梨或许对生死没什么认知,但若是叫她跟她爹分别,那场景

    饶是白堕一个旁观者,都觉得不忍心。

    可落安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坦然道,“愿或不愿,有何用处。”

    白堕一梗,视线不住地流连在落安那张笑意吟吟却不知人间悲喜的脸上。

    心中忽地就涌出些许冲动,他疾问,“那您当初,为何还要叫我看出她的命格,为何还要说与陛下听。”

    叫人明知结局却又挣扎着奔赴。

    难不成,神仙也觉得玩弄人间十分有趣吗。

    落安却觉得他这副打抱不平,义愤填膺的样子好玩。

    他似是而非地“唔”了一声,不看白堕,而是细细看着自己摆在桌上的一双手。

    似竹节般清瘦有致,病态的白附着在肌肤上,底下发青的血脉管,有种诡异又隐蔽的美感。

    落安的思绪被拉扯地有些远。

    其实他醒来后就开始找傅锦梨了,分开时还是尚未化形的小龙珠,再见时已然是仰着胖脸会撒娇的胖娃娃。

    他找到人的时候,恰巧是白堕在淮川被抓之际。

    按理说,他应该冷眼旁观,可是在最后还是打开了禁制叫白堕进去。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忽然就是想那么做了。

    白堕破了禁制,可他功夫显然不到家,也只是窥到一角而已。

    他只晓得傅锦梨的结局是死,只知道自己是谁。

    可是

    “于她,于傅应绝,本主是世间最最残酷之人。”落安双目无波,也不再笑了,瞳孔开始泛滥了金色。

    模样像是被触碰到死穴的天神,刹那就没了温和。

    他平静地说着傅锦梨此后余生的轨迹。

    “她会随本主回去,连同龙脉的半数生机一道消散,而后人世太平,天道独大。”

    白堕听着心里堵得慌,抓狂得恨不能站起来。

    “这这这,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法子?”落安像是听到了个不好笑的笑话,唇角轻扯,“人皇未立,本主的法子,便是独一的法子。“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在白堕发热的脑门上,打了冷颤,牙齿咯咯响。

    他有些颓然,情绪波动过大,声音就嘲哳嘶哑,“那您何故还在此逗留。”

    傅应绝那架势已然是要直取人皇之位了,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落安的举动又很是古怪。

    说要取傅锦梨性命的是他,可他迟迟未动手不说,还开了小龙侍的神通。

    当初追出城外还取了自己的死气,谁家要害人性命是这样的!

    白堕烦躁,嗓子眼痒得想灌两壶酒。

    落安淡淡暼他一眼,又挪开,淡定地又为他倒了杯茶。

    “气什么,又不是你的孩子。”

    这话!

    要不是眼前人是龙脉之主,说这样气人的话,白堕定然——

    “那是本主的孩子。”

    ——定然是要将人打

    孩子?

    谁的孩子。

    落安的孩子?

    “!!”

    白堕再坐不下去了,大吃一惊,朝后一跳,凳子绊倒在地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可白堕顾不得失仪了,他呼吸急促,几次三番颤抖着抬起手来。

    “谁”

    脸色苍白,承受了许多他不该承受的,“谁是您的孩子,陛下陛下也是为人父了,总总不是叫您当上爷爷了吧”

    落安:?

    将杯子放下,落安“哈”了一声,难得被气着了。

    “他那狗脾气是本主能生得来的?”

    荒谬。

    他若真是傅应绝的爹,祖坟高香都不知要插在哪座山头才不怕被雷劈到。

    弑兄杀亲,狂妄至极。

    不是傅应绝,那就是

    白堕顿时反应更大了,“是是您的孩子!”

    他说呢,他说呢!

    傅锦梨在龙脉之中地位定然是不低的。

    现在好了,确实不低。

    哈哈,龙脉少君,龙脉之主要拿他娃祭天,哈哈。

    白堕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想笑,笑不出来,想哭,也不太合适。

    “怎么。”落安犹嫌他反应不够大,状若无意地笑问,“你不该说,本主伟大博爱,为了天下苍生,能叫自己的孩子葬于天地。”

    后头几个字他近乎是咬着牙说的,便叫轻飘飘的一句话显得带上了狠劲。

    此事对傅锦梨残忍,对傅应绝也残忍,对他又如何称不上残忍了。

    傅锦梨由他龙珠所化,傅锦梨消散天地,他也只剩一具空壳。

    白堕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现在恨不得回去抽方才的自己几个大巴掌。

    真该死啊!

    心底骂了落安许久,到头来,竟然发现别个儿还是受害人。

    “自然是自然是”

    要他说,这事儿搁谁身上不糟心,根本就没法子两全其美。

    “本主于五年前沉睡,将她交予龙脉族中寻机缘投入人间蕴养。”

    “如今醒来,拨乱反正,恰如天愿。”

    谁人听了不说他无私,舍弃了族群与自身近半数。

    可是

    落安瞳孔已经是金色的竖瞳,若隐若现的金雾氤氲在眼周,亦正亦邪。

    傅锦梨该流入人间,却不该生在傅氏皇族,甚至不该生在人间任何的王室,毕竟她生于龙脉,两者不可兼容。

    想来是有人贪心太过,既要龙脉血,又要人皇气。

    可有的时候,贪心才是无往不利的回旋剑。

    “可惜啊。”他提唇,了不在意,“本主不伺候了。”

    落安是那种一眼就能瞧出来的文化人。

    白堕实在想不到文化人说这样的狠话时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再云淡风轻,那一字一句,都是毋庸置疑的。

    “您是说!”他的喜意溢于言表,激动不已,“小殿下她、她活了,她又活了,和尚我有交代了!”

    这玩意儿好,这玩意儿好,这样两头都有交代。

    白堕觉得自己以后的人生简直一片开阔。

    这位不动手,另一位又运筹帷幄。

    好好好!

    好差事!

    一个不得罪,两头都讨好。

    要说还得是傅锦梨会投胎呢。

    落安看他那傻样,想不通这样神神叨叨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是怎么得了那双眼睛的。

    “别高兴太早。”落安泼冷水,“有些事不到最后,都是虚无。”

    “害!”白堕擦擦脸上方才被吓出来的汗,浑不在意。

    “您都放话了,还有什么办不成的。”

    落安能为天下舍弃自己,舍弃自己的血脉,坐到他们这位置的,做什么不都是思索再三,稳重求进吗?现在他既然说了,那定然是有办法的。

    可这次白堕还真猜错了。

    “本主勉强算条龙,不是许愿池的王八。”

    世人求他庇护许多,可他也不是万能,以往跟现在,面对的更不在同一个维度,要说十拿九稳,那是假话。

    “傅应绝此次误打误撞,非本主指引,是他天命如此。”

    说到这个,白堕又不由地想起了傅应绝同他交代的话,薅一把自己的光头,不住地咋舌。

    “要和尚我说,陛下当真是神了。”

    傅应绝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为何要直取天下,无非是将傅锦梨降生以后的一桩桩一件件串连了起来。

    白堕想到傅应绝今日说的话,浑身都还起鸡皮疙瘩。

    他说——

    “永嘉自降生做过许多事,看似毫不相干,实则牵扯至深。”

    “莱雪跟苍涟,只剩些废物把持朝政,若是再来个废物接任帝位,不出百年,必消亡矣。”

    “她救下了祁扬,又机缘巧合保住了温如烛,朕不信只是偶然。”

    “你说周意然将星身陨,没有永嘉,他当初确要死在西山,周意然亡故,朝中大乱。”

    “淮川串通山匪,孩童接连失踪,谣言四起,朕不会去理会,久而久之,民心四散,起义崛起,朱妄语计谋得逞,大启上下自顾不及。”

    “桩桩件件,似是要天下太平。”

    “他既想要天下太平,那朕就叫这天下尽在朕手!”

    大智近妖,就算白堕老是在后头唯唯诺诺地骂傅应绝,但也不得不说一句佩服。

    白堕又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天道是要吃供奉的,陛下此次将庙宇间的和尚道士全逮来了,上哪儿吃供奉去,这损招是谁告诉他的啊。”

    这不是给人断粮吗?

    有落安在此,白堕竟肆无忌惮起来。

    都敢高谈阔论天道了,哪儿还有刚来时那忐忑不安的样子。

    反正他想着,现在勉强也算同一阵营了。

    落安对白堕于傅应绝的称赞视而不见,喝了口凉透的茶,依旧品不出滋味来。

    他眉头蹙一下,又极快地松开,“嗯。”了一声。

    “陛下乃智囊。”

    那父女俩都是智囊。

    也不知是真夸还是假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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