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二殿下的多种结局
凉钰坐在携星宫的树下，左手和右手下棋，有孩童的笑声隐约地穿过携星宫的结界和碎星花传进来，清凌凌的，有种奇异干净的好听。
曲清翎的笑声和别的同龄孩子很不一样，总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深意。当你以为她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她能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到人心底里去；当你把她当成运筹帷幄的大人时，她又对你粲然一笑，天真无邪得很。
时而孱弱，时而强大，时而温柔，时而冷漠，可以杀伐决断毫不留情，也可以撒娇卖萌使劲可爱，虽然见钱眼开唯利是图，却也能慷慨大方宽容待人。
这是一个以一己之力冲到第十七名，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具体原因的人，却快要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传奇故事了。
曲清翎从须弥界回来那天，宫里的人都去迎接，凉钰也去了，只不过站的远，没像曲清翎的侍女那样直接凑到人跟前去，估计她都没看到他。回来之后大小事情不断，即墨又来了，小公主总是很忙，也没顾得上他。
倒不是凉钰自视甚高，觉得公主殿下出门一趟回来应该把他叫过去聊一会儿，只是因为在她走之前好几个小公主都在携星宫的，这样一句不问只字不提，也不说要见他，是对他太放心，觉得他的能力可以摆平一切难题，无论来多少殿下和公主，他都能搞定，还是从来没将他放在心上，地位连那几个侍女和厨子都不如。
心里到底是有些失落的。
凉钰觉得自己很可笑，刚到天枢宫的时候小公主随手就把偌大的携星宫给他住，他还隐隐担心公主是不是对他有什么企图，结果后来人家的种种反应都证明并没有对他区别对待，心里反倒觉得不太平衡。
是啊，以他的样貌，放到哪里都是最吸引人的存在，就像其他小公主那样，看到他就直接走不动路了。可偏偏阿清是个例外，她看似很喜欢美人，实则眼里除了九殿下再也容不下别人，凉钰美则美矣，于她而言也不过是朵漂亮的花罢了。
她喜欢的，想要的，看中的，是对她有用的人。
而且她很信任她看中的人，敢放心大胆的把事情交给那些人去做。车良卖书，芳芷卖地，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可阿清把事情交给他们，他们完成的很好，甚至超出预计的好；凉钰负责给她带孩子，那么多金枝玉叶全部挤到携星宫来，除了保证携星宫的一切供应，别的她也甩手不管，天生就认定了这些人可以，交给他们不会有问题，如果真的撑不住出了事闯了祸，她也会兜着，兜不住了，那么……
目前还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不过凉钰觉得如果真的兜不住，在小公主出手整治之前，玖熙就已经把事情和有关人员全部处理干净了。
凉钰不清楚自己在小公主心里具体是个怎样的定位，她没有其他殿下那样非常直白的要求和欲望。
四十二公主婉仪回行宫之前拉着他的手说，“虽然二殿下和本宫的父殿母妃闹崩了，九殿下又与二殿下交好，阿清和九殿下住在一处，关系如何自然不言而喻，而你是阿清的人，但本宫以后还是一样喜欢你，并不会为外界那些事干扰。而今本宫要走了，不知道下一次再进天枢宫是什么时候，你可愿和本宫一起走么？你放心，你在本宫身边，本宫一定会对你很好，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再也不让你受委屈和欺负。而你只需要陪着本宫，别的事什么都不需要你做。”
婉仪的语气很诚挚，说的东西确实存在一定的诱人之处，凉钰相信自己如果真的和她走了，她能做到以上保证的一切。
但是如果那样，和他曾经在承允世家遇到的那些想要将他关起来当做禁-脔的人生又有何区别？
家主承允集把他送出来，难道就是让他辗转成为另一个人的近侍或禁-脔？那他不如在承允世家待着，喜欢他想要他的人中比四十二公主财力物力更加雄厚的大有人在，大老远跑到天枢宫来做什么。
凉钰频频走神，一盘棋下的乱七八糟，等他回过神来看，发现棋盘上棋路烂到了新低，看来实在是下不下去了。
他伸手拂乱棋局，慢慢将黑白棋子拾起来放进棋篓里。
有侍女进来了，长长的银色裙子上有碎星似的光芒，走动间波光粼粼无比好看——这么久了，这群侍女还是不肯放弃用各种方法吸引他的注意力，哪怕是多看一眼，问一句，她们也能高兴十天半个月。
侍女后跟着一个红衣侍女，身上的饰品不多，却件件价值连城，搭配得无一不恰到好处。阿清不限制侍女打扮，反而打扮得越漂亮越觉赏心悦目，所以天枢宫的侍女都一个赛一个的美艳动人。
凉钰看了红衣侍女一眼就站了起来，笑道，“凌雪姑娘怎么得空来携星宫，是有什么事吗？”
凌雪规矩地朝他行礼，声音带着轻柔的笑意，“凉钰公子，公主有请。”
凉钰微微一愣，“现在吗？”
“正是，公主在七星潭波月亭，奴婢特来接公子过去。若公子要更衣，奴婢等您便是。”
“不消麻烦。”凉钰双手一抖，身上便从闲适的家居袍子，变成了青色箭袖短打，披散的头发也束了起来，十分利落精神，看的银衣侍女两只眼睛都开始冒星星。
凌雪倒还算淡定，在前面带路，“公子这边请。”
去七星潭的路上，凉钰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即墨公子可还陪着公主？”
凌雪道：“先生受大祭司召唤，已经回重极宫了。先生走后，公主一个人游玩至七星潭，想起许久未见携星宫的凉钰公子，故而让奴婢来请。”
这么一说，凉钰反而拿不准阿清突然要见他的原因了。
凌雪看了一眼他的神情，见他眉心微蹙，不由道，“公子勿忧，公主心情很好。”
凉钰哑然失笑，这是凌雪担心他在害怕公主是因为心情不好要找人出气所以才找他，特意说来安慰他的？
他礼貌地朝凌雪笑了笑，“多谢姑娘。”
凌雪心里“啧”了一声，难怪直到现在还有侍女为了进携星宫打破头，她要不是在雎淇宫伺候二殿下很长一段时间，来了天枢宫后经常见到九殿下，有一定的免疫能力，她也把持不住。
这么漂亮的人儿，公主也不常叫到身边，要是让各大世家和殿下知道了他们以为的凉钰陪阿清公主夜夜笙歌，结果是凉钰公子天天独守空房，肯定要说公主暴殄天物了。如今每逢盘点各宫是否缺人，报名最踊跃的永远是携星宫，第二反而才是公主的福阳宫和汐言殿。
凉钰到了七星潭，发现小公主居然在钓鱼。
她明显是个不怎么耐得住性子的，有模有样地摆了好半天花架子，捞了三四次竿结果一条都没钓上来，勾上的鱼饵却被吃光了，不由有些生气。侍女们为了哄她，偷偷隐身到荷叶底下，小心翼翼地往勾上挂鱼。
曲清翎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钓上来一尾花色锦鲤，一时间眉开眼笑，朝和一旁和她比钓鱼的灵竹挑眉道，“我就说了我能钓上来的嘛！”
“公主好厉害哦！”灵竹淡定地再次甩下竿，她的鱼篓里已经钓上来七八条了。
凉钰：“……”
也就阿清这么被人宠着，却没有被宠坏脾气。
他不自觉的也露出笑容来，走过去还没行礼，曲清翎已经看见他了，忙说，“别行礼别行礼，都认识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见外，公子快过来。朔雪姐姐，给公子也上一根竿。”
凉钰：？？？
叫他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一起钓鱼？
曲清翎乐呵呵坐在小板凳上朝凉钰招手，让他坐到她身旁，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说话的声音会把鱼儿吓跑，“凉钰公子钓过鱼没有？魔族很少会拿这个作为消遣吧？”
“钓过几次，不太熟。”
曲清翎大言不惭，“那我教你。”
凉钰：“……”
自己钓成这个样子，连灵竹都比她钓得多，还好意思教人？
凉钰忍着笑，握着鱼竿，“好。”
曲清翎终于安静下来，一眼不眨地盯着水面，却看不见层层荷叶下搞小动作的侍女。
凉钰许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小公主了。去了须弥界一趟，小公主似乎略有变化，到要具体说哪儿变了，又不太说的上来。
或许是气息，或许是气质，给人的感觉比离开之前要更加沉稳和清冷，虽然还是一样的活泼爱笑，眼神一样的澄澈空灵，却有点生人勿近的压迫感了。
凉钰一边注意着自己的鱼竿，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曲清翎。
过了一会儿，曲清翎突然笑起来，问，“公子看的这么认真，可看出什么来没有？”
凉钰也笑，“某直视前方，公主如何知道某在看您？”
曲清翎说，“即使眼睛没看，心也在看。”
凉钰笑着摇头，“公主的境界不一样了。”
曲清翎微微耸肩，“出去一趟，遇到一些事，见了点世面，总会成长的。”
凉钰说，“确实如此。”
曲清翎以为这么久没见，他会有话问自己，结果对方要么不着急等着她先出招，要么真的没有问题，在天枢宫住的一切都好，没有任何意见建议。
如果是后面这种，曲清翎觉得自己可就高看此人了。
既然凉钰不打算说话，那么还是她来说吧。
曲清翎屏退左右，非常熟练地在波月亭落下几层结界后后说：“九殿下不在，即墨先生也回去了，可算有点时间把公子叫过来单独聊一聊了。”
这样的阵仗让凉钰微微一怔，“是不能让九殿下和其他人知道的事吗？”
“算是吧。”曲清翎问：“公子知道二殿下的事吗？”
凉钰：“略有耳闻，侍女们说起过。”
曲清翎：“公子对这件事怎么看？”
凉钰又是一怔，“公主指的是……”
曲清翎托着腮帮，“任何方面，想到什么说什么。”
这……让人从何说起？
凉钰看了曲清翎一眼，对方的态度眼神都很认真，并不是随口一问，也并不想听敷衍的回答。
凉钰想了想，先说出他的第一个预测，“陛下不会处置二殿下，关于诛杀二殿下的旨意也会收回。”
“嗯。”曲清翎点点头，对这个开头表示满意，“说说原因。”
“二殿下稳居如今的位置长达数万年，战功赫赫名震魔界，不可轻易处置。二来二殿下支持者众多，陛下若要强行处置，必定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曲清翎提醒，“可是陛下之前已经下了诛杀令了。”
凉钰说，“陛下并非真的要杀了二殿下，而是试探在这封诛杀令下各方势力的反应。公主可以看到，至少陛下如今对二殿下的势力，比之前了解得多了。”
曲清翎再次点头，“可是陛下不怕这样做会让二殿下寒心吗？”
凉钰说，“魔族以实力决定一切，寒心与否，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曲清翎不太认同，“忠心还是很重要的……”她没有说完，继续正题，“除了这个呢，还有别的没有？”
凉钰说，“二殿下的序列很有可能会降。”
这个有点出乎曲清翎的意料，“为什么？”
“二殿下在华奥宫大开杀戒，与大殿下彻底撕破脸，陛下收回诛杀令，已经让大殿下脸上无光，必然要在其他地方找补给。陛下若是下令让二殿下把雎淇宫当做损坏华奥宫的赔礼，或者让他废去一部分魔力给大殿下出气，这么一折腾，序列自然就降低了。”
还能这样？
曲清翎对魔族处罚人的形式又有了新的认识。
“还有一种可能，二殿下什么都不会损失，序列也不会变化，但是……”凉钰欲言又止。
曲清翎问，“但是什么？难道还有别的处罚？”
“但是二殿下需要立下重誓，放弃魔族王位继承权，千年万年，无论魔族王位如何更迭，二殿下及其子孙，都无权问鼎魔界至尊之位。”
至于这一条是罚是赏，难能定性，各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