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们害人
天花肆虐，四处都是人心惶惶。
深宅大院总是清净，可这两天夜里却经常能听到外面的细碎声音。
宋楚烟白天被哄着养病，半夜醒来，正听见门外传来凄厉的哭声。她迷迷瞪瞪间，以为是小红姐姐和小翠姐姐受了委屈在哭，下床穿鞋，循声走出去，却停留在一处院墙跟前。
头顶银月高悬，星辰寥落，本该是好景色。
院墙外的哭声却格外的凄厉无助。
“我儿才六岁啊——”
“早先就跟你说过了！霍老爷手里有预防天花的法子，只要你抵了房子签了卖身契，足够你儿子买牛痘了！偏偏你骨头硬……我呸，现在你想卖，也晚了！”
另外传来几个男人的哄笑声，渐渐远了。
而一墙之隔外的女人哭声却更凄厉，哭六岁孩童失了机会，也哭丈夫得了天花死在床上，最终只是声音嘶哑的哭：“我……为何我不得天花去死！独留我一个人，该怎么过日子呀……”
宋楚烟从开始的震惊，到眼底渐渐浮现怒意。
霍老爷竟然拿自己牛痘的法子去卖！
她正要离开，背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她回头，便看见霍逸成站在身后，少年郎提着一盏鹅黄的灯，素白的里衣靛青的长袍，隔着几颗灌木看她：“不好好睡着，出来吹风作甚？”
“少爷，你爹爹他……”
“嬷嬷没跟你说过，让你叫我一声哥哥吗？”霍逸成打断了她的话，绕过灌木走过去，弯身去牵她冰凉凉的手，将她拢进自己温暖的外袍下，捏了捏她的掌心，“叫哥哥。”
“霍哥哥。”
宋楚烟也不知道霍家上下，为什么总是跟这些称呼过不去，仆从要叫她一声小神仙，她也要叫霍逸成一声哥哥。虽然没被占便宜，但被强硬的要求，总觉得不自在。
好在霍逸成只是淡漠的点点头，要拉着她回去。
一墙之隔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啊——”
“吵死了！你可知自己靠着的哪面墙？夜晚哭丧？哭散我家少爷的福气怎么办……带着你丈夫儿子的尸体滚远些，嘴巴再闭不住，小心我取热炭来堵你的嘴！”
霍家家仆的声音不算大，可字字句句都是威胁。
墙外的女人果然没了声。
却不知是已经离开，还是真的被逼着吃下热炭。
宋楚烟心头一紧，她挣开霍逸成的手，眼眶急的发红：“你们害人。”
霍逸成微微诧异，两条细眉紧皱：“我去问。”
说罢，他又去拉宋楚烟。
宋楚烟见他全然不知的模样，也冷静下来，跟着他去找人。
不过片刻，整个院子的人都被叫到屋内，霍逸成坐在上座，宋楚烟就贴在他身侧，和他裹着同样一件外袍，看着跪了一地的仆从，又有些惊讶。
她原以为霍逸成的小院子有六间屋子和一个小厨房就已经够大了。
没想到除了小红小翠之外，院子里的家仆竟然有这么多！
小翠为首，头也不抬的问：“少爷夜里这般兴师动众，所为何事？莫不是被外面长街上的喧闹吵到耳朵，奴婢这就……”
“谁许你们在外为非作歹的？不过是有人大吵大闹，就要喂人热炭？”霍逸成冷声打断小翠的话。
小翠也是诧异，忙回头叫小红去问。
这么一问，整个霍家都亮了起来，霍嬷嬷带着一队家仆急匆匆的赶来，见霍逸成正坐在上位上咳嗽，忙带着人上前，又端来两碗莲子羹放到他手边。
“小少爷和楚烟都先吃些，润润嗓子。”
“怎么？我们喝莲子羹，外面的女人服热炭？”霍逸成狭长的眸一抬，眼底多了几分冷意，“嬷嬷，我们霍家的人何时变得如此猖狂了？”
霍嬷嬷微愣。
到底还是让少爷听了个清楚！
她回眸，冷眼扫视那一队家仆。
这一队家仆都是宅院里的看家护院，时不时也能当打手，被霍嬷嬷和少爷这么一瞥，瞬间跪了一地，为首的男人战战兢兢的磕头。
“少爷恕罪，奴才们只是按照老爷和夫人的吩咐，夜里连少爷的院墙外也要巡逻，不叫镇子上的尸气沾染到您半分……
至于热炭，少爷应当也知道镇子上许多无赖，不说得的狠辣些，他们怕是不肯走。”
宋楚烟愤愤：“才不是无赖。我都听到了，那分明是失了丈夫孩子的女人，手无寸铁，也值得你们这样威胁吗？”
“啊这……”
护院只将头埋得更低。
背后几个兄弟咚咚咚磕了一片，再不敢狡辩。
霍逸成见他们承认，被气的一阵咳嗽，霍嬷嬷想要过来顺气却被拨开手。
“少爷！”
“霍哥哥别生气。”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霍逸成下意识的先看向了宋楚烟，宋楚烟目光认真，“他们若只是口头威胁也就罢了。可我还听见，他们在卖我预防天花的法子，要用钱来换。”
霍嬷嬷没想到她听到这么多，直截了当的问：“楚烟若是缺钱，得来的银钱分你一半。”
“才不是！”
宋楚烟瞬间急了，跳下来，“我告诉你们牛痘的法子，是为了让霍家的人都不要染上天花。不是让你们拿出去卖的。”
霍嬷嬷欲言又止，最后慢慢闭上眼：“此事，我管不了。”
“可明明是你同我做的交易。”宋楚烟死死盯着她。
“我已经按照约定将东西都给了你的同伴，牛痘的法子我也得到了……至于这牛痘的法子该如何用，不关我的事情。”
宋楚烟听罢，负气往外走。
“既然你管不了，那也不用管。我说过会将牛痘的法子给你们，可也没有说只给你们一家。我自己将牛痘的法子告诉他们就可以了。”
她想起初到玉泉镇上的时候，客栈里的两个跑堂的哥哥待他们还不错，掌柜的还给他们另外找了一个废弃的院子落脚，还离天花中心的玉泉镇远。
可见镇上许多人实在无辜。
而今有了预防的法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送命！
她上辈子的确是做杀手生意，可平日里用医生身份掩人耳目的时候，治病救人也是真心。
她还没迈出去几步。
霍嬷嬷就将她拎了回来：“我管不了老爷夫人，却能管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