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异化的怪物
“你、快逃……”
阿水在见到兰柠之后，仿佛最后的心愿达成，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的身体软绵绵倒下来。
兰柠迅速扶住他支撑好，小心翼翼拖着少年来到旁边的棚子里挡雨，让阿水平躺好。
另一边受伤的张校尉状态很不对劲。
他的皮肤和脸色变成了紫色，像是身中剧毒的模样。
那模样有点像是之前山匪端着的那碗毒。
兰柠定了定心神，从阿水腰间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把我的血喂给他，或许会有用。”
跪在地上握着剑的张校尉紧闭着眼，兰柠将他僵硬的身体轻轻推下来让他侧躺着，不碰到他背后的箭。
然后女孩在自己的手心划了一刀，凑到张校尉的嘴边。
“校尉，你张嘴喝下去，以毒攻毒。”
或许是声音顺利传达过去了，张校尉紧闭着的嘴微微张开。兰柠也谨慎地控制着自己血液的量，喂进去了一点，谨慎观察着张校尉的变化。
奉九清被怪物抓走了。
兰柠不觉得以自己的武力能单枪匹马去救人，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张校尉唤醒，看看能不能争取救一下。
那些箭含有剧毒。
兰柠不敢随便拔出来，这些箭嵌入张校尉的皮肉里，箭头带着钩，一旦强行拔出来只会钩扯出来一大片血肉，到时候就算没中毒也会失血过多。
这山寨里的怪物，居然不止一个。
“唔……”
张肖为痛苦地呻吟着，没一会儿恢复了意识，慢慢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他身上那恐怖的紫色也开始褪色，恢复成正常的肤色了。
“张校尉？感觉怎么样？”
兰柠见此情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是又紧张起来，因为她看见张校尉颤颤巍巍指向某一处。
“小姐……快，去找奉大人。”
张校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每说出一个字，嘴里就溢出一丝黑血。
兰柠不敢耽误，迅速起身往那边跑去。
暴雨冲刷在她身上，也冲刷了她因寒冷而颤抖的娇小身体。
不管是精神还是体力。
对于现在还没满十岁的兰柠来说，都达到极限了，可是她不敢停下来。
“咔……”
有什么碎裂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兰柠冲出最后的树丛，眼前的世界被血色浸染。
奉九清在血泊中昏迷不醒。
那张儒雅清隽的脸不知何时染上惨白的阴郁，他身边是不断被晕染开的黑红色的血，暴雨让这里血流成河，却无法冲刷走任何怪物留下的痕迹。
一道恐怖的爪痕落在奉九清的胸膛前。
湿透的衣衫无法遮挡那源源不断冒出黑血的伤，兰柠在那一刻感受到了自己强烈的情绪波动。
麻木的恐惧？
还是害怕失去？
她已经分不清了，明明是之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情绪，眼前的景色如同要让她眩晕一般，让兰柠觉得不真实到头昏眼花。
“西席！西席…不要死，撑住。”
等回过神的时候，兰柠已经踉踉跄跄地来到奉九清身边，她费尽心思去止血，试图去唤醒奉九清。
她用自己娇小的身体尝试为他抵挡暴雨。
奉九清紧闭着眼，无声无息。
兰柠两只手撑在他身边，跪在他身前，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一颗颗往下掉。那种仿佛要失去什么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强烈冲击着她的理智。
“西席……”
“奉九清！”
从女孩唇瓣里呢喃出来的话语逐渐模糊，打落在身上的暴雨就像是切割开皮肉的刀刃。
她被抓到这里之后就没能好好休息过。
奔波到现在，给奉九清处理了伤口，给他挡雨，早就达到极限了。
兰柠的身影微微摇晃。
下一秒失去意识的她，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滑落下来，趴到了奉九清的胸膛。血和泪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这究竟是炼狱还是人间。
哗啦啦的暴雨声不绝于耳。
兰柠的意识在彻底坠入黑暗的时候，世界就陷入无声了。
放血又淋雨，兰柠不出意外地发高烧了。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醒来的时候浑身刺痛，腊梅伏在她床边小憩。兰柠微微动了动想要抬起手，未睡熟的腊梅很快就察觉到动静惊醒过来。
“公主，您醒了！”
她满目惊喜里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生怕惊扰了兰柠，却又止不住疼惜。
“烧退了，醒了就好……娘娘那边也不用担心了。”
腊梅说着自顾自去斟水，小心翼翼把兰柠扶起来喂着喝了水。
喉咙还很干涩。
兰柠暂时说不出话，只能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腊梅，腊梅心领神会。
“大家都无事，二皇子殿下请国师出山除妖了。”
腊梅说着，也笑起来，“公主中的邪也是国师大人驱的。”
“张校尉和阿水已经恢复健康，正在养伤。”
“只不过……奉大人伤势过重，至今昏迷不醒。”
腊梅把现在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要说谁最严重，那还是奉九清了，现在依然昏迷不醒。
“……”
兰柠垂下眼睑，心中愧疚不已，只觉得心口闷闷的。如果不是她被抓走了，奉九清也不会因为救她而有事。
“公主还是先养好身子，再去想其他的。”
腊梅又是一阵忙活，给兰柠擦擦身子又喂了药，这才匆匆离开兰柠的房间，去端了些流食。
兰柠还想问些别的，但是腊梅摇摇头不肯说了。
现在兰柠身体还没恢复，不该忧心太多。
实在是拗不过腊梅，兰柠也只能作罢。乖乖养好自己的伤，差不多一周风寒痊愈，她这才被放出去见其他人。
她最先去见奉九清。
但是奉九清院落里的小厮忙前忙后，侍从也进进出出，端出一盆盆发黑的血水。
大夫委婉劝退了兰柠。
说是血腥之气过重，余毒未清实在不宜被兰柠看见。
“奉大人也一定不想被公主撞见他那般模样。”
侍从劝得苦口婆心，兰柠在奉九清的院落外驻足良久，最后也不想让那些侍卫难做，这才转身离开。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绪不宁。
张校尉恢复得还不错，以毒攻毒铤而走险。
但也因此保住了性命，在取出箭之后开始正常休养。只不过谈起奉九清时，张校尉欲言又止，最后只有沉重的一声叹息。
兰柠总觉得他们在瞒着什么。
她去找了阿水。
少年此时此刻正站在院落里看着光秃秃的树枝，他的手和腰腹以及胸膛都被绷带缠绕着。收敛了锋芒毕露的锐气，变得内敛又沉稳，只是静静地看着院落里的树。
他的眼眸不似过去那么有侵略性。
平静的表面下却像是一潭再也不会有波澜的死水，可是兰柠却分明感觉到他的气息变得更加危险了。
“阿水。”
女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也应声回过头，在逆光的阴影里看见阳光下的兰柠。
“公主。”
他张了张唇，不再像之前一样叫她小姐。在得知一切真实身份之后的他，或许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兰柠之间的身份差距。
难怪，他们会如此重视。
难怪，奉九清不惜付出那样的代价。
萧瑟的秋风卷起院落内的萧条，兰柠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她和阿水之间的距离被拉得很远。仿佛在某一刻，他们之间的陌生感在瞬间就回到了起点。
她不想这样。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兰柠走进他所在的那片阴影里，毫不避讳地落入了他的眼中。
“没有大碍，过段时日就好。”
杂草枯枝散落在院中，阿水看着她的面容，却发现兰柠神色依旧。
沉重的枷锁束缚仿佛轻了一些，阿水移开视线，嗓音平静。
“我太弱了，要去修行，养好伤就走。”
“这么突然？”
兰柠也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说。
“张校尉让我随军历练，我觉得这是很好的机会。”阿水看着兰柠。
他的拳握紧了些，少年目光坚定。
“为了拥有更强的力量。”
兰柠看见他的决绝不再多言，她只能乖巧点点头，“好，那我等你回来。”
“不过就算你离开，我们也要保持书信联系。”
兰柠放心不下阿水，她细细叮嘱起来，把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知道了。”
阿水看着眼前的女孩，心头淌过一丝暖意。
在疗伤的日子里，皇后那边请了新的西席来教导兰柠，兰柠也珍惜着剩下的日子里多陪伴阿水。
奉九清是昏迷不醒，被接回皇城疗伤。
分别之前，兰柠把绣有自己名字的护身符给了阿水，目送少年和张校尉离开之后，她也坐上了接她回宫的马车。
被山匪拐走这件事成了皇后的心结。
不论如何。
皇后都不放心兰柠独自居住在外了，说什么都要把人接回宫。圣上得知此事也是心疼不已，为此掀起了一波月国大范围剿匪的清洗行动。
而在剿匪时，他们也惊人地发现那种怪物不止一个。
人可以变成怪物，闻所未闻。
“天下大祸将起。”
慈眉善目的白须老者，也就是月国的国师，留了这样的预言。
没人知道那些变成怪物的人是怎么回事。
圣上为此，任命二皇子全权处理此事。清剿山匪一事是二皇子立了功，大皇女心中的危机感更强烈了。
新年到来。
圣上为大皇女指婚，和当朝大将军之子定了成亲日子。
二皇子剿匪未归。
自从回来之后，兰柠都没有见过这位兄长，实在是好奇。
而奇怪的是……
不论兰柠如何打听奉九清的消息，周围的人都闭口不言，皇后不允许她再问，兰柠只好先不提了。
又过了大半年，二皇子受伤。
据说月国边境出现的能从人变化成怪物的流民，是越来越多了。
情势不太好。
阿水从军还会给兰柠写信，在这期间兰柠也从信里得知，不仅仅是月国，其他国家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在边境生活的流民或山匪。
大多数人都患有一种奇怪的病，而在病发作的时候，则会生出野兽般的皮毛，变成理智全无的怪物。
本来兰柠还能出宫玩耍。
但是外面形势不太好，她也就只能留在皇宫里埋头苦读。
又过半年，二皇子身受重伤被送回宫。
不知从外面带回了什么消息，新年宴上皇帝的脸色极其难看，似乎是在为某件事忧心忡忡。
只不过消息封锁。
首府还是繁华依旧，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兰柠被准许出宫去玩一会儿。
她也趁机买了给阿水准备的礼物。
她和阿水依旧有联系，只是偶尔隐晦提起奉九清的时候，腊梅一副忌讳着什么的模样，摇摇头紧闭着嘴就是不肯说半个字。
这个名字，在宫里仿佛也成为了一个禁忌。
没有任何人提起。
次年重阳节二皇子在宫里痊愈，只是身体仍旧虚弱。腊梅的人际关系处得相当不错，得到了一些消息也和兰柠分享起来。
“公主，听说咱们以前住的那个地方，也跟着遭殃了。”
“什么遭殃？”
兰柠也很好奇，她被皇后限制在宫里不能轻易离开，想要知道一些消息还得多方打听。
“就是，咱们以前住的院落。”
腊梅怕被其他人听见似的，左右看了看，有些紧张地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凑过来。
“我们隔壁院子的那对母女，好像也遭了殃！”
”怎么回事？”
“听说他们是国公府养在外面的外室，那国公府庶女某天梦魇，在睡梦中痴笑着说着什么前世今生之事……”
腊梅说得半信半疑，这话她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不知真假。
但她还是说了，因为这前世今生之事，似乎涉及了兰柠。
“那国公府庶女异想天开，诉说着如何对公主行刑，替换月国公主之位。又如何与他人联手，让月国江山易主。也不知那国公府庶女怎会如此异想天开，消息传回宫时，她们应该是失踪五日了。”
腊梅说完，小心翼翼看着兰柠的神色。
这话说出来，绝对是大逆不道要掉脑袋的。
因此也就是宫里头的人私底下悄悄说。
不过腊梅知道兰柠的为人如何，所以她私底下和兰柠说悄悄话，也不会有所隐瞒。
也或许是老天有眼。
如此大逆不道之人，怕是触犯了不可冒犯的忌讳，遭了天谴。
腊梅想到的种种流言，也是心中不满。
“公主，您不要往心里去，若是属实，那也是她们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