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闻风
他停顿一瞬，略侧身凑至何忠耳畔，低声道，“着手去查查李家是如何与上京搭上线，如今他们布庄里的锦缎都送往哪户高门大院，是谁人在暗中助他。”
忠叔忙应，“老奴方才也正盘算此事呢。李员外原先就靠着老爷的恩惠才得利。
“上京离苏、扬两地山高水远，今日也未曾听过闻京城有哪位贵人南下李员外也是足不出苏州。
“这突然间联系起来委实有些蹊跷，莫不是有人在暗中联系李家想要利用李员外抢老爷的生意，给老爷……”
何文斌定定看他，摇头道，“李栋胥可不蠢，他若轻易便能为人所用，如今我又何必为他这事犯愁。不过……若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他凝神片刻，皱眉道，“好生查查，不可短半分纰漏。”
何忠忙应言。好生护送何文斌乘轿子回何府，才入门，正好看见何张氏也从轿子上下来，夫妻二人打了个照面。
何张氏先是一愣，想起如今尚在正门口，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温顺矮膝福身，淡淡道，“恭迎老爷。”
心中虽略有不快，但见她面色略显苍白、何家庆死后心神一直不定，他强忍一口气，略颔首示意留神，甩袖进去。
何张氏紧随其后，等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后堂，忠叔利索扣上门守在外头，才听何文斌问道，“前头商铺里怎么回事？如今那场风波已安抚下去了？”
何张氏颔首，语意波澜无惊，“宋家那五丫头娇纵惯了，日常用度短了半分都势必要在家中闹上一闹。
“听闻是前儿宋氏管家从铺子里拿料子给姑娘们制衣裳，五丫头挑料子最新成最好的几件儿，这才闹出笑话。
“至于温家那姑娘素来与宋五走的亲近，宋五丫头说什么她都逆来顺受，拉着她一起来做垫背壮胆的罢了。
“两个小妮子妾身还是能对付得了的，赔了几缎好衣裳，又与宋家大夫人说会子话，此事不了了之。
“只要日后莫再闹出这种啼笑皆非的风波来便好。方才听管家说今日铺子里出了不少事，老爷如今正忙得焦头烂额，此话可真？”
何文斌不可置否地颔首。
何张氏深深皱眉，如今也顾不得与他赌气，上前问道，“老爷不是日日看顾这些事么，有您掌眼，怎会摊上这些事，老爷先前耳闻风声么？”
何文斌冷笑，原本他就憋着一肚子气未曾发泄出来，如今见夫人也敢在身前扬声质问，登时斥道，
“我若是早有察觉，如今又怎会愁应对的法子。你整日不管事，后宅也不甚料理，若非今日是女眷出事，我看你是要在卧房里待一辈子不肯动身了。”
张氏闻言面色涨得通红，咬牙忍了半晌后忽厉声道，“妾身怎能与老爷相提并论？
“庆儿是从妾身身骨上掉下来的肉，他去了犹如要妾身半条命，白发人送黑发人，您让妾身如何能忍住？
“倒不像是老爷，庆儿丧命你们为人父亲的一句话也没有，日日只顾着家里头的生意。
“如今好了，生意也出了岔子。庆儿那条命在老爷面前竟连几匹料子都不如吗？”
“你懂什么，妇人之仁。”何文斌大怒，犹豫一瞬强忍着道，
“庆儿虽死，但他性情顽劣，也算是死有余辜。如今何家庄铺里出的这些岔子，你以为单是下人疏忽不成？
“还不是看何家树大招风，近日家中又乱做一团，有些人以为可以趁虚而入罢了。
“你在外不管事，便多在后宅走动。你已多久未曾去给老夫人请安了？不知道的还当你人如何了。整日不消停，我每日在外奔波。打理这些家业还不是为了你们母子。”
他言罢正觉失言，何张氏已按捺不住，厉声道，“为了谁？为了哪一对母子？
“如今庆儿丧命，何家已无血脉再继承老爷的万贯家业，妾身这破败身子不定哪日就随庆儿一同去了。老爷说是给我们积攒家业，倒不如说是给那外室与她养的小蹄子！
“这么些年老爷不将人接回来，就当真以为妾身在深宅大院中什么都不知道么？
“不只妾身心里有数，连庆儿那孩子也曾有所耳闻。老爷自以为瞒得好，却不知自己养的小蹄子做了多少腌臜事回来。
“你外头那两个原来日日跟着庆儿做打杂，说是伏低做小态度恭谨，如今看来无非是在庆儿身边吹耳边风，故意勾庆儿横行作恶，犯下大错。是想着庆儿倒了他们便好进宅子来翻身不成？
“老爷还当他是好心的，还叫人瞒着妾身，这点子小把戏妾身怎会不知。
“里里外外让人算计个遍儿，也只老爷您宠着，当那几个蹄子是好的。
“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妾身就该带人去收拾了他们，免得让他们嚣张至如今还害死了我的庆儿！
“即便是如今庆儿没了，那外室也别想得意忘形，何府后宅只要有妾身坐镇一日，纵有老爷宠着，她们也休想踏入府门半步！”
大抵何张氏这些年手中握着的何家秘闻多得很，也或是如今尚在气头上，她竟不怕何文斌与她翻脸，扬声将心中积攒多年的怨气尽数喷出，语至末时浑身抖如颤栗，扶着小几哀鸣不已。
于门外守着的忠叔自然尽数耳闻，心中暗叹一声，忙摆手打发走欲凑近的下人，兀自端来两碗败火的金银桔梗茶，揣手蹲在阶下默然念叨。
何文斌闻言险气得倒仰，指着张氏斥道，“如今还敢往旁人身上推责，若非是你日日惯着，不许先生责骂，不许他好生读书，他又怎会不知进退，整日在外花天酒地？
“你倒怪是旁人勾引他，你那儿子若是个好的又怎会听信谗言？这些年他自己做了多少事，抢人回府伤人性命，有多少回是你在前头护着？
“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我看你如今在后宅整日憋着是疯魔了，往后你也不必出来走动，好生想想自己的错失再想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