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来者不善
孟幼卿闻言假做羞涩掩面。段容与道,“卿卿是家母的内侄女,如今年纪尚小,还望夫人见谅。”
见他四两拨千斤地回过李氏,刘敏低咳一声,侧眸低声斥道,“多此一举。今日是给二位远客接风洗尘,问这些做什么。”
李氏哂笑,忙欠身道,“妾身见宋姑娘便觉一见如故,方才便多问一句,略有失仪,还望大人与姑娘不要见怪。”
“夫人此言折煞小女,”孟幼卿温言,“夫人爱重,小女感激不尽。若能与夫人相交更是小女之幸,您不嫌小女叨扰便好。”
李氏忙道,“宋姑娘才情高雅,谁人能嫌,妾身瞧了也是极喜欢的。
“今日虽是初见,但既是有缘,妾身自当为二位送一份薄礼。不知用过晚膳,姑娘可愿挪步随妾身去后宅详谈。”
“夫人爱重,小女自当受教。”客气几句后,她顺势随李氏下宴席回后宅另坐。席间只刘敏与段容与二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半真半探,心中各藏沟壑。
月过檐脊时宴席才散,二人这才起身告辞,如今城门落钥、街上走动之人甚少,亦无车轿。
未免破绽,二人来时未曾用伯府的马车,所幸同骑一匹马,段容与将她拢于身前轻巧护着她。
孟幼卿原本还想着男女有别、身板挺的笔直;不料座下这匹素来稳重的越影驹如今亦似被人灌了酒,看街巷上没有人影,深一足浅一足地四下乱窜,后脊时不时贴上他的胸膛。
她心头微动,但见段容与似乎并未留意此事,也不好多提,只道,“虽说只在后院走了几步路,但大致地势走向我已用心记下,大抵可画出刘府的地形图。”
“哦?”段容与侧耳反问,“何出此言?”
她微微勾唇,“大人与刘敏从前可是旧友?既然不是,刘敏本又是听到风声前来试探大人,此番鸿门宴你我本不必去。
“可大人有心赴宴,能费心与他当面周旋,我猜今日是想要探他的虚实,是为调查此案另作打算罢?”
段容与低声笑道,“确是如此。”
他身上的湿气与青松子的淡香徐徐拂面,灼得她耳后发痒,忙侧身躲过,正色道,
“即便知道刘府后宅的地势也无甚大用。那李氏拉着我名为说笑,实则一直在试探我的出身。
“想来我父亲失踪一事应与他二人有关。大人那儿可曾有何进展?”
段容与摇头,“刘敏的政绩虽不甚出色、不得回京述职,但毕竟身为一方父母官、在官场沉浮数十年,狐狸尾巴藏的极好,游刃有余,并非善茬。
“想来李氏今日试探你也是受他所托,想要凭所谓的接风宴一探究竟。今日一回,只怕日后也不会消停。
“既来之则安之,到时候我常待你出去躲避,也不会劳你烦心。”
“大人方才还说‘既来之则安之’,怎么一瞬便改了口。”孟幼卿侧身扬眸嗔他,
“换言之,其实今日租赁刘知府的旧宅小住,也是大人早前的手笔罢?否则刘敏怎会突然造访,我猜这风声也是你放出去的?”
见他笑而不答,她又轻嗤一声,“大人一直与我在一处,竟不知你是何时筹谋的。我竟是后知后觉。”
“也并非是我差人将消息传入刘敏的耳中,我才从京城动身时便已走漏风声,想来你我才到荥阳时,刘敏便已接到口风,就等着今日的接风宴。”
夜风四起,扬州城虽冬日如春,但终究不敌炎炎夏日。
段容与替她拢了拢披风,“若我一人,自然在何处都无妨,不过是暂居之地。你却不能。
“你身边那些府兵应对寻常盗匪绰绰有余,但若是死士,他们只怕护不住你,我也不大放心。
孟幼卿想起荥阳时意图刺杀她的小二,亦是皱眉,“父亲与静王尚且不能平安回京,山高皇帝远,扬州一带怕是要反。”
前世父亲虽将账本带回上京,最终却也成了他们孟家的”催命符”。只怕如今是父亲与静王查出要害,那些人狗急跳墙,连命都不肯留了。
她心中渐忧,娥眉紧锁成团。
段容与快勒缰绳转过巷口,忽地掉头。
孟幼卿一时惊起,“这是去何处?”
“今日一见,只怕刘敏为尽地主之谊,会让李氏送下人过来洒扫宅院,鱼龙混杂,未必不会混进几个死士。
“今夜里你我先不回宅子,我送你去段家祖地将就几个时辰,等入亥时后夜探刘府,我再回来接应你。”
“夜探?”她闻言一怔,登时惊道,“私闯民宅本为大罪,况且刘敏如今已对大人起了疑心,如今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段容与颔首温言,“刘敏再有心防备,也料不到你我行动迅极,若是等几日他回过神在府中添护院加强守卫只怕更不好闯。
“左右都要一试,宜早不宜迟。即便刘敏胆大妄为、勒令扬州城的巡防兵士护卫刘府也无妨,你放心。”
他的语意虽温,然知他此番行动并非十拿九稳,孟幼卿心中不免忧虑,微微蹙眉,“话虽如此,我也帮衬不上大人,你一人势必要小心些。
“若察觉风声不对,尽早回来,免得节外生枝。余下的事从长计议,不必急于这一时。”
“正是如此。”
段容与拢着她快马一路回了段家祖宅,等安顿好她入眠,方才换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蹿入街巷檐脊间,不多时便翻身跃入刘敏的府宅。
如今已过亥时,四下万籁俱寂,刘府各处只几个守门的婆子提着灯在二门外懒怠走动;下房偏厅中倒有几处隐晦虚袅的烛影儿,凑近一听,里头窸窸窣窣地传着骰子牌交叠摸索的动静。
想是那些个守夜的下人婆子怕打瞌睡,顽后夜场赚些酒钱发财。
如此正好给段容与穿梭的空闲,他侧身去各院墙外打量一番,果真只有上房的一处宅院里尚掌着灯,竹篾纸窗上人影绰约,似有正事。
他身轻如燕,悄无声息地飞上屋檐,掀开一块琉璃瓦往里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