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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马车里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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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略略一拱手,踉踉跄跄地提着个酒瓶子走了,身影踉跄间月白袍角掀起,露出里里外外不少泥点子。他也浑然不在意,只痴痴地笑,只是那笑,终究是比哭还要难看的。

    许承锦……原来他就是大夫口中那个医术甚好的许公子。

    元戈怔怔站在那里,她从未见过这般不修边幅的南隐。

    南隐这人,性子别扭、小毛病也多,她见过他数九寒冬冰天雪地里扇着他的扇子强撑着他誓死维持的风流倜傥,也见过他将被人碰了的手背洗了又洗恨不得褪掉一层皮的样子,更见过这人淋漓着一条胳膊的鲜血惨白着一张脸笑着说他还能去打一头野山猪的执拗。

    他的折扇从不离手,他的衣摆从不惹尘埃,他的那张脸永远精致漂亮。

    当然,他也喜欢别人夸他漂亮。

    可是此刻,这人拎着一只酒坛子满身酒气尘土的潦倒模样,是因为……“元戈身死”的消息吗?

    他说他和宋闻渊是发小好友,那日与炎火擦肩而过时看到的剑穗看来的确是自己送给他的,没想到时隔数年,那剑穗竟然还在。

    元戈目送着对方消失在视线里,半晌才收回视线无声叹息,一时间也说不清被人这样记挂着,到底算不算是一件好事。她作为元戈的那一生,恣意纵情、磊落坦荡,也算无甚遗憾,纵然身死魂消入了地府,也不求香火鼎盛,只盼着做个了无牵挂的小鬼游荡天地间,偶尔出来晒晒月亮,吓一吓夜归的旅人,或者在人群里找找兄长转世的魂魄,看看他是不是活蹦乱跳的。

    偏偏,她死了,又没死成,如今却要生生受着因为她的死亡带来的这沉甸甸的一切。

    “小姐……”拾音见她怔怔出神,担心轻唤,“小姐,时辰不早了,回吧?回去差不多正好用晚膳,伶儿昨儿个说她新学了一道菜,准备今日大显身手呢!”

    “好。”元戈颔首,提了裙摆拾阶而下,心下又叹,晚膳时间还没到,那人却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记忆中的南隐酒量很好,唯一醉了的那次还是因为自己好胜心起偷偷放了药。醉了的南隐仍是死要面子,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只眼皮子在打架,费劲地眯着眼指着天上说,瞧,八个月亮!看得清清楚楚的!

    元戈摇头失笑,八个月亮……这要醉到什么地步才能将这句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小姑……”李金凤见她离开,紧了一步跟上,却又想起她的警告,没来由地心生惧意,改了口,“三少夫人,我、我没马车,我想着要逛许久,就让先离开了,我、我可以跟着你一道回去吗?”触及到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又倏地咽了口口水,犹豫着说道,“若、若是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声音越说越低,李金凤避开了元戈的视线,低着头攥着衣角,咬着嘴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从方才到现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此刻指指点点间,明显偏向了更加“柔弱无助”的李金凤。

    何况温浅的名声最近的确是很不好。

    元戈听着那些窃窃私语,扯了扯嘴角,回头温声吩咐拾音,“给李家小姐拿些银子去坐马车,莫要让人置喙咱们失了待客之道。”

    本来板着脸的拾音闻言,倏地笑开了,乐呵呵地应着“好嘞!”,三两步走过去,拉起对方的手,不由分说搁进一个小荷包,“李家小姐,这是咱们少夫人给您坐马车的银子。少夫人还说了,毕竟您是恪靖伯府的客人,理应好生招待,之前是她这个主人家的疏忽了,多下来的这些银钱,便权当是你这些日子的零用吧,不必还了!”

    说完,甜甜笑着福了福身,蹦蹦跳跳回到元戈身边,仰头,一脸等待夸奖的模样。

    谁是主,谁是客,罗列得清清楚楚。何况,纵然是客,也是姓李,是大房那边的客,又何时轮得到她一个三房新进门的、不掌家不管钱的媳妇给银子贴补?

    元戈失笑,抬手间一个脑瓜崩弹上对方脑门,很轻,带着笑,更像是纵容,“回吧。”说罢,也不管路人如何指点,径直拂袖离去。

    徒留李金凤站在锦绣阁门口,攥着荷包里有些硌手的碎银,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这个温浅!

    人群之外,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那里,随着前方主角散场,厚重车帘缓缓放下,马车里的男子正襟危坐,端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问道,“这便是你同我说的……被人欺负惨了的浅浅?”

    小厮讪讪,搓着手没什么说服力地解释道,“就、就……今日兴许是个意外,就、狗急了还能跳墙呢,公子您说是吧?当然,小的不是说咱们大小姐是狗,小的就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意思是小姐之前被欺负狠了,如今吃一堑长一智,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温柠呢?浅浅被欺负,她便这般无动于衷?”

    “他们都说,二小姐和大小姐不和……”

    男子微微偏头,眼神轻描淡写,声线慵懒华丽似染了几分笑意,“他们?什么时候开始……你也没脑子到需要去相信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了?那说说看,他们口中,我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是什么样子的人?说是外出游历,不过是不愿侍奉左右罢了,说到底终究是旁支血脉,叫一声父亲母亲的,也就是图温家的那些家业罢了!毕竟,谁不知道温家有钱?偏生温长龄命中无子,只好便宜了他温裴寂。

    总之,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话,小厮“嘿嘿”笑着,没敢将这些话说出口,只义愤填膺地控诉,“这些个嘴碎的玩意儿,都该拉出去剁了喂狗!温家人好好的碍着他们谁了!”

    执着茶盏的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脸型瘦削,凤眸薄唇,低眉冷笑的模样里透着一丝慵懒冷沉,摆摆手,捏着眉心阖了眼。

    连日奔波疲惫至极,没想到家还没回,先看了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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