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是妖非仙（四）
所有人听到宫人的声音后，齐齐看向疾步走来的太医。
这位年迈的太医不知为何，此刻衣衫有些凌乱，正背着一个药箱，边整理自己的官帽边仓促地向里走来。
只有沈蒹霜刚刚刻意留意着他来的方向，隐约有个高大身影一闪而过，好像是重山的模样。
她扭头看向祝渊，结果不知是否是巧合，祝渊也在正看向她，两人目光交接，祝渊温和一笑，目光里充满温暖。
沈蒹霜立刻明白太医能够来的如此及时，定是祝渊派人花了不少功夫，否则长公主府距离皇宫往返至少两个时辰的距离，这太医却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就到了。
虽然在她的计划中，太医是否到来、何时到来并非那般的关键，但又一次感受到祝渊如此的费心安排，沈蒹霜的心里是充满着感动的。
太医脚步匆忙地小跑到祝珝面前跪下：“长公主殿下安康。”
磕头问安后，他又转身朝着祝霖及几位皇子、公主们行礼，几个头磕完，刚刚又是被轻功带着飞，又是被骏马带着飞驰的晕眩感再次袭来，年迈的太医都觉得自己此刻才需要被诊治才对。
“顾御医，去替那边那位小姐诊治一二吧”
祝珝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她刻意没有说沈葭曦究竟是如何了，为的就是让太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诊断，才能道出沈葭曦究竟是否是中毒。
随后，她又怕有人多嘴，又开口道：“你等也莫要再开口，叨扰了顾御医诊治，否则我定不会轻饶！”
众人一听都是心中一凛，沈葭曦听出长公主明显也有几分不相信自己的语气，狠狠抿住了双唇，心中一阵愤恨。
等到自己拆穿了沈蒹霜的毒计，看长公主如何后悔自己的有眼无珠！
顾御医领命后，起身来到沈葭曦身侧，先是看了看她的气色，随后隔着绸缎为她诊脉。
所有人都是齐齐盯着他的动作，却见这时顾御医脸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不敢置信的表情，又再一次为沈葭曦把了脉。
看到顾御医的表情怪异，郑梓岚、沈宗林等几个盼着沈蒹霜锒铛入狱的人们，更加确信是沈蒹霜下了毒，嘴角的笑意都要压抑不住，恨不得现在就去沈蒹霜面前讥讽她一顿。
可顾御医第三次把脉结束后，收好了自己的绸缎帕子，起身向沈葭曦问道：“敢问这位小姐是否今日并未进食？”
沈葭曦见他问的正是关于脾胃之事，立刻佯装着虚弱回答道：“回顾御医，我食欲不振的确是今日粒米未进”
“是呀，顾御医，我们曦儿中了毒，真是被害惨了！”
“对啊，可怜的，小脸煞白，您快看看能否缓解一二也好啊”
郑梓岚与沈净月两人，用尖细的嗓音矫揉造作地说着，声音里全是虚伪的关心，两人都连连手帕拭泪，却良久没有见半颗泪落下。
顾御医似觉得她二人吵闹，不耐地挥了挥手，然后也不理她们二人在说些什么，回头走到祝珝面前，行礼后道：“回长公主殿下，那位小姐明显是体力不支导致的晕厥，刚才过脉后发现她气虚体弱，本就底子差于一般人，长期不进食再加之耗尽力气，自是会晕倒的。”
顾御医一语落，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包括沈葭曦也是一脸的不相信，自己明明是中毒了，为何这宫内御医却说自己只是劳累导致的晕厥呢？
祝霖也是满脸的不相信，沈葭曦这事自己虽没提前知晓，但这毒粉是谁给的李嘉芝，他比任何人都知晓，怎么可能这御医看不出呢？
御医诊不出？！等等
祝霖一下子明白了为何沈蒹霜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过任何惊慌表情，反而从刚才起变得无比的淡然，根本没有半分想要去自证一二。
原来她早就料定沈葭曦中毒一事不可能有人能落实此事
不对！还有一人
祝霖阴冷地看着沈蒹霜，随后与一人眼神交接，两人立刻心领神会地暗暗点了点头。
郑梓岚见顾御医仿佛没听到刚刚自己言说沈葭曦中毒的话语，有些着急起来：“顾御医，曦儿明明是中毒了才晕倒的，您怎么说她是因着未进食”
她话还没说完，长公主祝珝不悦地眼神扫过来：“怎么？宫内御医都比不上你这丫头的医术了吗？不然我赐你杯毒酒来看看究竟是顾御医能救下你，还是你自己能先救下自己啊？”
郑梓岚听到长公主这般言说，吓得立刻跪地求饶，然后就一直匍匐在地，不敢再抬头胡言乱语。
顾御医这时候语气也带了几分不悦：“看来就是你们在瞎胡闹，长公主殿下面前也敢胡言乱语，随意言说旁人中了毒，我可用乌纱帽作保，她根本未中毒！”
在场所有人这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前一秒还以为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但宫内御医都直白地说了沈葭曦并未中毒，他们自是只能相信的。
现在尴尬的就是沈宗林、沈净月几个刚刚落井下石之人，若沈蒹霜并未下毒，他们真的就是彻彻底底沦为了跳梁小丑，怕是一段时间在上京里就要躲起来了。
郑卿朝还在沈蒹霜退婚的打击里没有走出来，一直一言不发，根本像丢了魂一般，直到刚刚顾御医出现后才有了些许反应，空洞的眼神里有了些许光泽。
或许或许沈蒹霜被确认为下毒之人自己自己还能怜悯她，继续娶了她
不知为何，自从听到沈蒹霜要退婚起，他心里就像有把钝刀在翻搅，那种彻底失去的痛感超过了一切。
本还有着些许幻想，可在听到顾御医的诊断后，所有的念想破灭，此生与沈蒹霜再无关系的割离感让郑卿朝只觉浑身麻木了，五感丧失。
其实越是无法得到的他越是着迷，可现下他与沈蒹霜之间横亘的是长公主这座高山，压得他都要无法呼吸。
郑卿朝脸色灰白，瘫坐在椅子上的沈葭曦更是浑身冒出阵阵冷汗。
自己怎么会没有中毒？！
母亲明明说过自己中了那‘隐香毒末’！
这御医被沈蒹霜收买了？可这有可能吗？这顾御医不是长公主殿下派人去请的吗？
难道长公主殿下为了维护沈蒹霜而刻意作假？！
各种复杂的心思在沈葭曦脑海中交织，脸色也越发不好，白一阵红一阵，身上如入了冰窖，寒意布满全身。
而这时却是刚刚还被陷害的沈蒹霜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要的就是今日彻底改变自己的形象，今后上京城内提起她，只会让所有人记得她聪颖又善良的形象。
“顾御医太好了，这下我终于能给父亲一个交待了”
沈蒹霜一脸劫后余生的惊喜表情，走到顾御医面前，盈盈一拜，随后又来到沈葭曦身旁，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妹妹，刚刚你头晕晕沉沉的，姐姐只当你是病糊涂了，一家人且我为姐姐，受些委屈是应该的。”
“霜儿姐姐，你何必！”
邓玉妆似是气急了，依她的性子若是有人这般折辱自己，管她是谁，先要治了她的罪，何必像沈蒹霜这样心软反而来求和了事。
刚刚不少中立或者默默看热闹之人也有着与邓玉妆相似的心思，再看沈蒹霜更觉这女子性子柔软，比起那信口雌黄的沈葭曦、郑梓岚一流要得体的多。
从今日长公主府门口沈葭曦暗暗挑衅沈蒹霜，到此时此刻陷害沈蒹霜，桩桩件件，都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沈蒹霜若是前世那般的性子，今日恐怕着了不知多少遍沈葭曦的道儿了，可沈葭曦错就错在错估了沈蒹霜。
早就该知道自己如今是在沈蒹霜身上占不到便宜的，及时止损到时能相安度日。
但奈何欲望早就蒙蔽了她的眼睛，或许李嘉芝认回她的那一日起就带她走向了一条充满黑暗的肮脏道路。
沈葭曦听到沈蒹霜这口口声声的关心之语，只觉愤怒，但奈何却无法发作，怒火攻心间却想起来一人。
瞬间怒气收敛，化作委屈地语气：“姐姐我可我真的痛苦啊”
随后，她又开始呕吐起来，嘴里又突出不少胆汁，这时已经不是病美人之感了，让人只觉有几分反胃不适。
“顾御医，我真的很难受，是不是您不识得此毒？”
沈葭曦哭着看向顾御医，然后又望了望一旁的司羽，求助似地说道：“司羽殿下，您之前说识得此毒末，不若您给我国御医说上一二，看能否能减轻小女的痛楚”
她言语里表明自己就是中了毒，沈蒹霜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紧紧握着她的手，不住地摇头，看的不少人都心疼起她来。
毕竟一片真心被至亲误解，这种感觉想想都不好受。
司羽就等着有人来点出自己，立刻上前一步，衣袍一摆，尽显自己的飘渺气质：“顾御医有礼，沈二小姐是中了一种名为‘隐香毒末’之毒，此毒无色无味，只有接触人温度时才会散发橙花香气，然后令中毒之人脾胃受损、食欲不振，最后香消玉殒。”
他刻意没有说明如何加重此毒的毒性，毕竟这时候没有必要介绍的如此清楚，只需要配合沈葭曦与祝霖的表演即可。
“哦？‘隐香毒末’？本官的确从未听说过”
顾御医知道司羽乃是辰国皇子，虽然态度恭敬，但打心底里都是只觉他是异国人，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
于是，继续问道：“敢问殿下，此毒是出自哪里？何处医书可循啊？”
司羽面上表情一僵，却是不好回答此毒是出自自己国家的用毒世家，思量后回答：“我也只是从一本无名医书内看过但沈二小姐绝对是中了毒！”
顾御医捋了捋自己发白的胡须：“本官在宫内行医了一辈子，从未听过此毒。”
“其二，你所言及中毒症状都是只从其表，所谓的‘橙花香气’味道，世间不知女子香粉里带此味道的不知有多少。”
“刚刚我已为沈二小姐诊脉三次，都是显示她未进食而导致的体力不支，气血虚浮，如果殿下认为她是中了毒，那么烦请您解毒吧。”
顾御医话落，就直勾勾地盯着司羽，就差直说他觉得司羽脑子有问题或是毒就是司羽下的。
“你！”
司羽一脸的不悦，想要发火，但思及这是燕国，而自己本次来的目的是为了扬名，于是强忍着心中怒意，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意，也不再说话了。
“顾御医，司羽殿下远道而来，你怎这般无礼！”
褚若珂刚刚一直崇拜地看着司羽，听到顾御医言语犀利地顶撞了司羽后，她先第一个不满意了起来。
“司羽殿下，若是小妹中了毒，按您所说，岂不是您与我家妹刚刚奏笛作舞，也有接触，且配合默契，您又熟知此毒，难道是”
沈蒹霜一直陪在沈葭曦身侧，哪怕感受到沈葭曦想要抽出的手也仍紧紧攥着。
这时候她突然像是鼓足勇气质问起司羽，一副要为自己家人出头的意味。
司羽没料到沈蒹霜会公然怀疑起他来，五官扭曲，本就欲发火的脾气难以压抑，身上更是恼怒地气出汗来：“你！这毒本王怎知何时下到她身上的！我没指认你就算了，你大胆！”
沈蒹霜依旧不依不饶，虽然害怕但依旧鼓足勇气，像是护住幼崽的水鸟一般，大声喊着：“殿下！若不是您，小妹怎会跟您共舞一曲后就晕倒，您二人还口口声声说是中了毒，连御医都明明说不是了”
随后，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惊恐说道：“是不是您蛊惑了家妹，还是受您要挟？求您了，放过家妹吧！”
司羽越听沈蒹霜言语，越觉得她说的愈发离谱起来，浑身只觉阵阵燥热，怒火翻涌：“你！你在胡言些什么！我”
“啊！！！火啊！！！”
突然一声尖利的嗓音传来，正是司羽旁边的褚若珂发出的，被惊扰到的众人聚睛看向他们。
只见司羽衣袍上开始燃起妖异的绿火，那诡异的火焰燃烧却似是没有温度，司羽刚才根本没有感受到。
这一幕看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只觉司羽不是凡人，反而像话本里说的那化形害人的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