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姜瓷（番外上）
我叫夏瓷，是夏朝的最后一位王子。
不过在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都能轻易得到。
因为我的兄长，是天下的王。
强盛的王朝依旧在扩张，王宫堆积着无数的战利品。
某次得胜归来，有战败部落献上了美人妹喜。
那美人姝色无双，我的兄长很是喜爱。
作为贡品，是该有自觉性的，可那美人很少展颜。
兄长为博美人一笑，将璀璨的珠宝奉到对方面前，对方依旧无动于衷。
却在听见玉石碎裂的声音后展颜一笑，这笑容太过明媚，兄长会心动，也是理所应当。
妹喜爱华服，爱听布帛撕裂和玉石碰撞的声音，兄长就将一堆一堆的玉饰送到对方那儿。
原来爱一个人便是如此吗？
这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生在都城，从小到大我都困在这方天地中，从前不觉得有什么，随着年龄的长大，我对外面生出无尽的向往。
我读过很多书，读过女娲造人，神农尝百草的故事。
也对传说中的神明生出向往。
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吗？
我想是有的，不然那些波澜壮阔的故事，都是普通人的妄想吗？
我在书中读到，洛水中有神女。
于是我决定，自己寻仙的旅途便从这儿开始。
兄长知晓了我的心愿后，看向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派给我一队人马，让我去所谓的洛水之畔寻仙。
我知道，兄长觉得一切都是我的妄想，但他又不愿意给我泼冷水。
终归洛水离都城不算远，也许他觉得，我的旅途不会有收获，到时候便会乖乖回都城来，做他的好弟弟。
可是兄长没有想到，我也没有想到，我真的会遇到神女。
在外的日子虽然不比都城之中，但也算舒适。
这一路上，我终于看到了许多人，这些人和我前十几年见到的都不一样。
他们的皮肤是泥土的颜色，脸上都是岁月的风霜，一双双眼睛里都是麻木。
我从他们的眼中看不到情绪起伏。
可我那个时候不在乎这些，我一心要到洛水去。
终于，我来到了洛水之畔。
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坐在洛水之中，那明明是一张少女的容颜，却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明不可直视吗？
我看见对方起身，那浸泡在水中的衣摆在离开水面后完全看不出曾经被浸湿过。
我克服本能，抬头看她：“你是传说中的洛水之神吗？”
对方回答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对方问我：“你想永生吗？”
永生是什么，永生就是长生。
长生是仙人的标志，我出来便遇到了洛水之神，她还问我要不要成仙。
没有人能拒绝成仙的诱惑，我也不例外。
洛水之神说，留在她身边，就能获得长生。
我自然是愿意和她一起走的，可我既然觅得长生，自然要和兄长告别的。
我和对方协商，等我回去和亲人告别，之后便留在对方身边。
洛水之神答应了，我们约好了还在洛水之畔碰面。
可等我回到都城，一切都变了。
那些臣服的部落联合在一起反抗，就连我的兄长，也被妹喜用簪子穿透胸口。
我的兄长已经无力回天，但他仍旧费力将妹喜失去生机的身体放在自己身边。
他说：“你仇恨我，我却爱恋你。
是我将你囚禁在这都城之中，所以你给我一簪子，也无可厚非。
无论你觉得自己大仇得报后无处可去也好，还是相处之中对我也生出了情谊也好。
这些都不重要，总归，我们也算同生共死。”
我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我想救下我的兄长桀。
他只是摇了摇头：“没用了，妹喜是铁了心要的性命，如今都城动乱，没用的。”
他伸出手抚摸着我的头发：“瓷，王朝覆灭本就是天命，你要好好活下去。
只要你在，我们大夏的血脉便不会断绝。”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滑落：“不会的，兄长，我在洛水河畔遇见了洛神。
她愿意赐我长生，我带你去找她。
我不要什么长生了， 我只要你和我永远在一起。”
兄长的眼睛却永远闭上，无论我怎么声嘶力竭，那双眼睛永远都不会睁开了。
我想带着兄长的尸身一起离开，可都城之中有太多我熟悉的人。
兄长死了，都城的守军还在。
这一刻，我清晰意识到，我成了夏朝最后的王族。
面对叛乱的部落，我是该承担起属于王族的责任。
我不像兄长那样身材高大，能披重甲身先士卒。
我只善弓箭，百步穿杨。
虽然一切都迟了，但我还是承担起了属于王族的宿命。
都城的守军明显不敌叛乱者，但我不能就这样将都城拱手相让。
借着城墙的优势，我带着守军坚持了两个月。
每一次大军压境，都让人绝望。
我也无数次觉得支撑不下去，却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我身边的守军越来越少，连他们的尸身都无法妥善保存。
直到最后，整座城池，只剩我一个活人。
既然我无法改写都城被破的结局，那便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为那些牺牲者做一场盛大的葬礼。
如果城中守将的头颅注定要被叛乱者割下，那不如让大火为他们送葬。
我是夏朝的最后一位王子，面对黑甲骑兵再次压境，这一次我并不慌张，甚至格外从容。
作为最后的王族，我无法改写城门踏破的命运，也无法挽救走到末路的王朝。
我能做的，只剩下和我养育我的王朝一起走向灭亡。
烈火焚城是不想让反叛者踏足都城，也是为亡者送葬的前奏。
我本来想从城中的高楼坠下的，看到反叛者的那一刻觉得，如果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以命换命带走一个人也很好。
我的弓箭很准，看着反叛者眼睛中流出殷红的鲜血，我心中生出快意。
从城墙坠下去的那一刻，我想到了很多，想到我去往洛水途中看过的那一双双麻木的眼睛。
想起了兄长看向我的宠溺，想起兄长临死前看向妹喜的依恋。
我还想到了我答应了洛水女神，要去见她。
可我还是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