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山有扶苏（番外）
对于扶苏而言，嬴政一开始是父亲，后来就变成了君王。
作为嬴政的第一个公子，扶苏的身份自然是尊贵的。
他知晓父亲的夙愿，也坚信祖先们累世的期望终将在父亲手中变为现实。
他看着父亲吞并六国，统一四海。
无论是臣子还是孩子，扶苏都能明白嬴政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齐鲁之地为孔子故乡，文风蔚然。
向来看不起人才贫瘠的秦朝，哪怕嬴政自认德比三皇，功过五帝。
登泰山封禅对于帝王来说自然非常重要，嬴政不仅想让那群儒生闭嘴，等想让对方心口如一承认自己的身份。
作为公子，扶苏自然是想嬴政所想。
他的老师淳于越一直在向他灌输一些儒家知识，可扶苏心性纯良，是个难得的理想主义者。
他知道淳于越在尽心尽力教导他，也知道对方在夹带私货。
对方在赌，赌自己将来有很大机会能到登上那个位子，到时候儒家自然会成为百家之首。
扶苏是个聪明的人，他看得明白淳于越心中的想法。
可他已经是个有独立思想的大人，不会被对方三言两语就说动。
饶是如此，淳于越也在扶苏心中占据了一部分位置。
这个胡子已经花白的老人尽管有私心，却也真心把扶苏当成弟子对待。
其实这几年里，扶苏也看到了嬴政的改变，也明白这样的缘由，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历史长河中记载了太多的故事，也留下了许多光辉的名字。
嬴政用短短十几年实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创立了大一统的王朝。
可他还是觉得时间太少，想要的东西太多。
当一个人站在权利巅峰，那些看似正常的追求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妄想。
所以当扶苏听淳于越说父皇在泰山封禅时途遇大雨，还带了一位女神仙回到咸阳宫中。
扶苏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就是，大秦竟然有如此明目张胆的骗子，还骗到了父皇面前。
他定然不能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径直去往咸阳宫中，打定主意要揭穿骗子的真面目。
作为大秦公子，扶苏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气势的。
没想到这骗子也不似常人，看到自己不仅不紧张，反而游刃有余。
扶苏面上微笑着，心下却更重视几分。
毕竟能骗到父皇的骗子，定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扶苏真心实意劝阻父皇，不要被小人把戏蒙蔽了双眼。
可父皇看向自己的眼神格外复杂，有痛心，有慈悲，还有愤怒。
那女骗子面对父皇不疾不徐，好像还在为自己说话。
扶苏平日里也不是固执的人，但这一刻却很是执拗。
他还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地面，飘到了浮云之上。
扶苏从未以这样的视角看过这片天地，他的手穿过云朵，只留下一片濡湿的印记。
这一刻，好像脑海中有什么禁锢猛地碎开，扶苏知道，自己不再是从前那个自己。
他也清楚明白，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有传说中的仙家手段，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这一切对于扶苏的冲击是巨大的，他甚至开始惶恐起来，他窥见了崭新的世界，却又怕这一切如同幻梦一场。
扶苏不知道自己的怎样回到府中的，淳于越获罪于父皇，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位新的师父诸葛孔明。
这位师父和淳于越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而且看向扶苏的眼神也带着慈爱。
扶苏从这位师父身上学会了很多东西，也有些理解父皇为什么如此看重对方。
他和诸葛亮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也会时不时去咸阳宫中拜见父皇。
一来二去也就和那位女神仙熟悉起来，然后，他得知了对方的名字——夏羡鱼。
虽然夏羡鱼总说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但她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普通。
夏羡鱼的同伴和父皇达成了交易，不只是咸阳城，还有整个大秦，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扶苏作为公子本就拥有慈悲心肠，可他想尽办法也无法彻底改变黔首的生活环境。
但夏羡鱼伙伴拿出来交易的东西从技术到种子再到物资都让人格外震撼，他们拿出的东西如此贵重，索取的却是一些稀松平常的东西。
扶苏有些不解，他甚至去问过夏羡鱼。
对方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如今眼前稀松平常的东西，千百年后也会成为最珍贵的存在。”
扶苏若有所思：“就将大禹定九洲的九鼎吗？
我明白了。”
虽说扶苏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明白了什么，但他在安排人搜集对方所需的东西时都多准备了几份。
哪怕在千百年之后，这些东西依旧会是大秦文化的象征，不再是可遇不可求的孤品。
扶苏看到了夏羡鱼出现之后大秦一点一点的蜕变，也看到了父皇脸上越来越多的笑脸。
无论作为孩子还是臣子，扶苏都打心眼里希望大秦越来越好。
再后来，嬴政又给扶苏派来了第二位老师，比起尽心尽力的诸葛亮来，这位贾诩老师就有些懈怠。
虽然会及时解答扶苏提出的疑问，偶尔也会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但大部分时候都很怡然自得。
捧着茶壶坐在躺椅上摇着折扇，给人感觉格外松弛惬意。
可扶苏在贾诩身上学到的东西并不比诸葛亮少，诸葛亮是个相对纯良的人，贾诩则有一种不得目的不罢休的紧迫感。
淳于越教导出的扶苏身上自然带着儒家的清正，但贾诩有些看不惯这一点。
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就有意识跟着扶苏一起出去。
也暗暗给扶苏挖了好几个坑，正是因为如此，扶苏对贾诩这位老师好奇心更甚。
很快，扶苏就琢磨出了一套对付贾诩的好法子。
难得的是，贾诩也的确吃这一套。
毕竟作为历史中鼎鼎大名的“扶苏公子”，贾诩怎么可能不好奇。
再加上诸葛孔明如此受扶苏尊重，贾诩虽然不爱主动揽事情干，但能成为扶苏心悦诚服的老师。他还是有点想法的。
这对新师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很快就相处默契。
虽然体会到了当老师的成就感，但贾诩实在有些吃不消扶苏的工作频率。
卡牌人物的确不会死亡，但如果一直都很忙碌的话，那的确没什么滋味。
所以当扶苏去到咸阳城外的基地拜访，并打算留下来学习的时候，他的两个老师都很开心。
诸葛亮开心的是他终于能专心为陛下分忧，贾诩开心自己终于能快乐躺平，不用被迫卷生卷死。
在城外基地学习的这段时间对于扶苏来说是难得的体验，无论是和同学之间的相处，还是大食堂的菜品都让人啧啧称奇。
那位名叫刘季的同学最有意思，上课虽然不是最认真的那个，但和老师相处起来却游刃有余。
还在自己面前说什么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以后罩着自己这种话。
对于刘季这种人，扶苏其实没什么意见。
当然，他也没有下意识隐藏自己的身份，只是没有人来问罢了。
这一群同学有比较奇怪的，也有比较有意思的。
但扶苏的注意力并不在同学身上，因为老师授课的方式和内容都别开生面。
他也逐渐理解了为什么夏羡鱼会说自己不是神仙，原来神学是科学的起源，科学是神学的终点。
但在扶苏看来夏羡鱼的确是不一样的，毕竟从他目前学到的知识来看，飞天遁地都是需要借助工具和外力的。
对了，老师说这个叫人善假于物。
扶苏觉得自己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从每一位老师身上疯狂汲取着知识，但这些远远不够。
要想为父皇分忧解难，扶苏知道，自己一定要比老师口中的更好还要好。
扶苏从未觉得自己强大的学习能力如此关键，除了日常上课之外，他甚至开启了自学模式。
他在基地学习的时间不算长，但收获却比其他人加起来还要多。
学习的过程是枯燥乏味的，一丁点乐趣都弥足珍贵。
所以扶苏从不抗拒刘季的热情，当然，他也藏了一点恶趣味，有些期待对方发现自己真实身份后的一连串反应。
他期待的时刻很快来临，父皇出现在了城外基地的食堂。
虽然扶苏知晓嬴政并不是为了自己专门来到这里的，但能在这儿见到对方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扶苏从父皇简短的言语中寻觅到了关心的意味，他有些开心，也有些激动。
刘季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而且这个人能在片刻间旋转话题，用言语为自己的开脱的同时还不忘捧一把父皇和自己，是有点东西的。
扶苏甚至有些怀疑父皇是从什么地方挖到这么一个人才的，不仅会说话，还很有意思。
不过很快扶苏就没有心思纠结这些了，他如今不仅要处理一部分政务，还要着手组建大秦自己的研究团队。
毕竟已经有人帮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要走得更远，还是要靠大秦自己的力量。
扶苏从未觉得如此充盈与满足，他找到了人生目标，也更清楚知道自己能为大秦做些什么。
他本以为，如今的大秦已经是最好的模样了。
没想到被夏羡鱼邀请去到华夏后，才发现世界还能那样自由广阔，大秦还能比从前更好。
刚到华夏的时候，扶苏不知道什么是灵气，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奇怪。
能从不同的人身上看到不一样的颜色，父皇的身上是黑金二色均匀混合，华夏这边的人身上也有不同的颜色。
他低头看向自己，自己身上有绿色和白色的小光点。
他看向夏羡鱼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白，他几乎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看到那被五彩光晕圈住的白。
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没有这样的普通人吧？
扶苏就这么看着夏羡鱼挥手打开通道，心中再次怀疑起对方说的话。
真有这样的普通人吗？
扶苏又看向其他人，好像除了李斯之外，父皇身边的其他人身上都有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
在夏羡鱼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另一片地方。
扶苏看到了一只猴子和一个不像人的人在对弈。
这地方让他觉得很舒服，周围也有小动物一直跑过来。
扶苏蹲下抚摸着眼前这些萌物，手感柔软，是比大秦的宠物好摸一些。
他只是摸了摸一只白色小狐狸，没想到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爱的小动物排队求抚摸，谁又能忍心拒绝？
反正扶苏不能。
也就是在这儿，扶苏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
原来是因为纯净之心。
也明白了是灵气环境激发了一些特殊的功能，猪八戒说，自己这种体质，放在他的世界是注定成仙的存在。
成仙吗？扶苏不想成仙，他只想当一个凡人，做能为父皇分忧就难得孩子，做大秦黔首心中最称职的公子。
从胡梨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扶苏就知道，对方是有主的宠物。
但这个宠物过分聪慧，它拿来了东西和自己交换，扶苏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之前有被动物环绕的经历，胡梨来找自己交易他也不觉得意外，可没想到的是，胡梨竟然会变成人。
这一下子颠覆了扶苏的认知，他愣了好一会才接受这个事实。
这个世界太魔幻，扶苏想了解的东西太多，但也一点一点找到了头绪。
很快，扶苏就将目标锁定在夏羡鱼身上，如果变故是因为她，好像也不奇怪。
毕竟大秦世界的改变就是从夏羡鱼出现开始的，扶苏开始好奇，开始探索。
当他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到夏羡鱼身上后，也就发现了景的异常。
在他眼中，但凡有生命的存在都会往外逸散能量，可景就像一个黑洞，在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格外显眼。
扶苏清楚看到，景在吞噬着外来的一切能量。
出于好奇，也是出于对夏羡鱼的关心。扶苏找了上去，也自然而然和景来了一波对话。
可沟通过后疑惑不减反增，他对夏羡鱼和华夏愈发好奇，同时产生的，还有对景的戒备。
扶苏自然看得出夏羡鱼对于景非同一般的信任，他知道景和自己是同一种人。
像他们这样的人，会发自内心讨厌同类人。
扶苏自然知晓，对方那些善意的劝告，但有些好奇不是想就能按捺住的。
他剖出一颗真心与猪八戒和孙悟空交流，在沟通中大脑也浮现了一个猜测。
面对即将揭开的谜底，扶苏并不觉得兴奋，反而有几分恐慌。
也许是纯净之心的缘故，猪八戒对他的好感度很好，甚至专门炼制了法器，还灌注了灵气温养。
扶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更加迷茫。
他读过华夏史书，知晓了另一个自己的选择。
他有点没办法接受，不是没法接受自己自尽的结局，而是没法接受大秦是以那样的方式落幕。
他虽然没有收下月桂花粉的香包，但还是被影响到了。
在迷离的梦中，扶苏眼看着父皇病逝，看着自己自尽，看着弟弟妹妹被胡亥残忍迫害，看着阿房宫被付之一炬。
他也感受到了那个自己心中所想，只觉得无力感蔓延上心头。
扶苏比从前更勤奋了，他找人要了更多的材料，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大秦变得比华夏还要好。
有了新目标的扶苏所向披靡，哪怕在回到大秦之后，他依旧朝着自己内心设立的目标而努力。
扶苏终于知晓为什么父皇身边的人身上都有金色光点，因为这些人原本就是历史中璀璨的存在，他们是为了父皇而来，也是为了大秦而来。
可是扶苏知道，一切的改变都源自夏羡鱼。
当一个人得知历史，那么历史还会走向既定的道路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如今的大秦已经是崭新的，强大的，神圣的存在。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那就是大秦人。
扶苏看着父皇终于得偿所愿，也看到父皇身体中溢出的气息在哺育这个世界，就像夏羡鱼一般。
扶苏知晓，如果自己身亡，也许会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卡牌人物出现。
可他觉得那不是自己，他想拥有一点私心，成为父皇心中不可取代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有了夏羡鱼的承诺，扶苏只觉得还不够。
那颗曾经被强行按捺下的好奇之心在一点一点复苏，他终于明白景为什么说好奇心很危险，可他已经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了。
感觉做完了一切的事情，扶苏终于开始完成自己心中的设想。
他穿着那套绡纱制成的衣服，将自己关到了一间暗室中。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三天后贾诩强行破门进入，发现扶苏暴毙于室内。
他明明就披发躺在那里，如同睡着了一般，可的确已经毫无生机。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得到扶苏脸上还带着笑容。
嬴政得知这一消息后沉默良久，七日后下令将扶苏葬入已经修建好的秦始皇陵中。
（番外完）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