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剑宗
苏山村,孙氏宅前。
一红衣女子双手负后,弯着腰朝里看,院里一棵桂花树,亭亭秀直,枝桠不多,乳白色小花从丛点缀其间,旁边的架子上晒着几串鱼干,还有一些盆栽,看样子被照顾的很好。
红衣女子清咳一声,门里笑盈盈出来一少女,双丸子髻,青色对襟襦裙。
“神仙姐姐!”
谢抒甜甜喊了一声,拉起红衣女子的手,往院里进。
谢平生也迎了出门,朝红衣女子拱手鞠了一躬。
“在下谢平生,是谢抒的兄长,感谢仙师当日相救之恩。”
红衣女子鼻尖轻嗅,看着那棵桂花树,眼波明,黛眉清,却是答道:“好好闻的桂花。”
谢平生一时语短,又听红衣女子灿然笑道:
“你好,我叫魏淇,淇水汤汤的淇,谢小先生无需这般客气。”
再仔细看眼前瘦削青年,别说,这一下呵还真有点读书人的气质。
谢抒歪头,神仙姐姐也知道村民对大哥的称谓?
谢平生也有点小意外,侧身笑道:“魏仙师来此探访,实在感谢,暂且备上一桌饭菜,也不知是否合您口味,快快请进。”
见青年如此有礼客气,再想起海上的初见情形,红衣女子哧笑道:“又是魏仙师又是您的,把人都喊老了,你我年纪相仿,要硬说,我比你还小一岁,叫我魏姑娘就行。”
谢抒抿嘴笑,看了一眼自家大哥,挽着魏淇手臂就往前走,笑嘻嘻道:
“害,他就这样,别管他,魏姐姐咱俩进去,不过真不是我夸他,我哥的手艺是真的可以,你尝尝看就知道啦。”
三人落座,谢抒和魏淇坐在一起,谢平生一人坐对面。
桌上清蒸石斑,荷叶鱼丸,白菜炖豆腐,几碟小菜,看着好像还不错?
谢平生从炉子里倒出一杯茶,递给红衣女子,“这是虾米茶,晒干的虾米和茶叶混合煮制而成,茶是附近山上的,魏姑娘尝尝看。”
魏淇接过抿了一口,又夹了一块鱼肉,好家伙,饶是吃过不少仙茶仙材,这一口,才是人间滋味呀。
红衣女子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盒螃蟹,再从腰上解下葫芦放在桌子,朝谢平生摇了摇。
魏淇挑了挑眉,“好菜岂能无酒?来的时候经过南边那条街,就带了一壶酒,听说这里螃蟹味儿也正,也带了一份,整点儿?”
谢平生干脆的很,笑道:“自然奉陪。”然后起身就要给红衣女子倒酒,却被其伸手虚按下。
谢抒心里偷笑,平时见大哥你与其他人同桌,能不挨酒就不挨酒,今儿还主动倒起酒来了。不过想想也是,今天这情况的确有点特殊嘛。
魏淇从谢平生手里拿过葫芦,先给谢平生倒了一碗,再给谢抒倒了一点,谢抒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大哥。
红衣女子见状笑道:“小抒怎么说也都是个小剑仙了,你可见过哪有不饮酒的剑仙?”
谢平生本就不打算阻拦,对谢抒和颜道:“喝一点也没事。”少女窃喜,嘴上只是轻轻嗯了一句。
两人上来就先干了一碗。
谢平生实在没想到还要喝酒,眼前恩人端的也是个仙子佳人模样,却是扑面来的江湖气息,算了,怎么说也是山上仙人,云游四方,各有性情罢了。
魏淇稍稍严肃,开门见山道:“谢小先生,我此番来意,想必你已经知道。谢抒天资品性俱佳,我的确是喜欢得紧,想带她入我宗门。”
谢平生替二人各满上一碗酒,笑道:“魏姑娘其实不必问我,只看舍妹自己愿不愿意,上山修炼,对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而言,本就是幸事,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反对,倒是想问一下,不知道魏姑娘所在是何宗门?”
魏淇夹了一颗鱼丸,听瘦削青年这么一说,八字看来是有一撇了。又提起一碗酒,谢平生只好跟着一饮而尽。
“就叫剑宗。”
“什么剑宗……”
红衣女子差点一口酒没喷出来,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怎么的,东临洲就这么大点地方,没听过剑宗?
“无垠山,剑宗。”魏淇和善地重复道。
谢平生面露尴尬,赔了个不是:“我兄妹二人确实有修为在身,只是一直在渔村度日,山上事情实在了解不多。”
谢抒若有所思,嚅嚅道:“北剑宗,南道门?”
谢平生朝谢抒投来疑惑的目光,少女赧颜,戏台上看来的,唱词里有,算不算?
红衣女子打了个响指。“还是咱小抒见多识多,来来来,和姐姐走一个。”谢抒随即端起酒杯和魏淇碰了一下,碗里酒不多,也喝掉了。对面女子自然是一口干。
“看看,谢小先生,小抒就是天生的剑修,此次随我入山,是代师收徒,与我同个辈分。做了女子剑仙,一等一地潇洒。”
谢平生些许不满,嘴上说那是嘴上说,我和小妹都没点头,你就“随你入山”了?
不过见红衣女子喝的高兴,谢平生还是默默给红衣女子添了一点酒,又倒上一杯虾米茶。
魏淇趁热打铁,对谢抒眨了眨眼:“小抒,怎么说?”
谢抒似是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抬起头道“我愿意和姐姐去修行,只是还有一些顾虑,我能不能明年春分再过去?突然就走的话有点不适应。”
魏淇自然理解,嫣然笑道:“当然可以,不仅如此,只要你什么时候想家了,都会允许回来探望。”
谢抒自然欢喜。
谢平生端起酒杯,温然笑道:“既然如此,待谢抒入山,就请魏姑娘以后多多照顾了。”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
魏淇来之前其实心里也没谱,早就做好了在谢抒兄长这里吃瘪的准备,也不曾想到会如此顺利。难不成这小夫子是个缺心眼儿的,才第一次见我啊。呸呸,哪有这样说人家的。
魏淇给谢平生倒满酒,抿了一口虾米茶。悄悄眯了一眼瘦削青年,兄妹俩眉眼当真是像,只不过哥哥眉眼如远山叠黛,更水乡些,妹妹英气秀美,如江岸青山。
哎?不对,魏淇下意识摸摸肩膀鬓发,这男的是不是头发比我还要多些?还黑?
谢平生全装作不知,山上仙人,嗯……各有性情,对,各有性情罢了。
单说到无垠山,谢平生是知道的,在豫州往西北两万里。雪山如聚,重峦叠嶂。
据传曾有一樵夫砍柴时,于无垠山脚,见雪山之上亭台阁榭,似有七彩虹光萦绕其中。老叟见此虹光,只觉身心舒畅,回家后发现积病全愈,百岁而辞。
还有人说看到白裙飘逸的仙女飞过,那人流连忘返,竟得了臆症,整日恍惚,郁郁而终。
约莫是觉得谢平生如此“通情达理”。魏淇恳笑道:“待明年春分,谢小先生大可以去无垠山坐一坐,看一看。”
谢平生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做家长的送小孩子去读书,不也得看看老师,学院的风气和环境不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魏淇夹起鱼头,乐呵呵道:“吃鱼头,有人求。好奇想问问谢小先生拳法师承何处呀?以武修身躯和化形鱼妖对垒,当真不是哪家宗师子弟?”
果然要问,谢平生坦言道:“我兄妹二人早年从豫州逃难而来,此间是我母亲祖地,少年时家里的叔叔教我学了一些拳法,锻炼体魄,说得好听些也算是“家学传承”。至于小妹的剑法,可以说是自学成才,她性子闹腾些,我也教她一些入门拳法,没成想倒练出个本命飞剑来。如此一来,她也能护得住自己安全。用山上的话说,我二人是个“山泽野修”也没错。”
到底还是读书人,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说了这么多,感觉和没说一样。
“布衣得暖真为福,千金平安即是春嘛。”魏淇一脸爱惜看着谢抒道。
魏淇本想再问些雷法的事,犹豫再三,想想还是算了,兄妹从豫州来,想来也有难言之事掺杂其中,即使谢平生不怕为难,魏淇还是没开这个口。
“鱼眼泛光,喝酒喝双,喝酒喝酒。”魏淇端起酒杯道,本一张春雪初融般的脸,也染上几分桃红。
谢平生实在绷不住笑了,这酒不喝不行,走一个。
谢抒默默把酒换成茶,你俩喝你俩的把……
期间,谢平生请教了一些武学功法,山水见闻,魏淇也乐得说这些,说了不少山上轶事,所见所闻。
魏淇还笑言相劝谢平生改学剑法,和你妹是比不了,但好歹学剑好看不是,你一个儒生做啥武夫,也对,殷其雷洲的老圣人说过,君子不重则不威,君子打人就得下重手,不然没法树立威信。
谢平生不由得竖起一个大拇指。
你来我往之间,菜已见底。
红衣女子把束发盘起,暗暗叹气,甚至想回厨房再炒个花生米,酒也买少了。
谢平生隐隐觉得头晕,自己一贯是能不喝就不喝,今天应该是喝了不少,有点上头。
约莫是觉得也差不多了,师妹也收了,红衣女子临走前从手腕取下一根白玉镯子,送给谢抒,少女本要退让,反倒是自己兄长来了句,收下就是。
魏淇笑着手指了指瘦削青年,随即化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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