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二十三回：千军帅晦迹结义，九龙子涅槃崛起（2）

    玄烙离开后，临浪独自走下城墙，爬上鹿耳的背，准备迎接水流扬等人，她注意到早该离开的巡逻军，似乎刚刚绕过后城，暗自留意。

    迎面而来的苍滨叛军中，临浪只熟悉雷霆，连为首的世子水流扬都是第一次见。想来此后竟要堵上一切，效忠于这个未曾相逢的人，也实在可笑。

    不过这位身世奇异的世子，确实有几分不同常人的地方。

    金冠挽起黑色长发，一抹细细的金黄护额下，剑眉英朗，面庞坚毅。黑褐色眼眸如静水微澜，目光深远，蕴藉着历经的风霜，唇角含一抹看似谦和的笑意，却无碍其傲立凡尘。一席灰金色的长袍，身骑极其罕见的冰白色飞马，鞋履与金色腰带上均印着鲲形，风雅彬彬，气质款款，一人自成荒野草莽中的金碧琉璃，亦如当年焚尘里的重生之龙。

    水流扬虽相貌堂堂，但远不及临浪心中的男神——烟花阁阁尊百媚生的三分迷人。然而，她无法移开视线，比见百媚生还要沉沦，说不清水流扬的魅惑从何而来，这种威慑暗涌的气息，许是他与生俱来的王者之风，令人甘心服从，却也不尽然。

    临浪还没想好如何招呼水流扬，突然被激怒的鹿耳就先帮她做了这个决定。

    原来水流扬的极品飞马性情极为高冷，加上体格健壮、四蹄修长，比鹿耳高出很多，这飞马高昂着马首，傲慢睥睨。大概在所有白泽兽的眼中，它们都是自封的百兽之王，哪里能忍飞马的不屑，鹿耳蓦得弓起了身子，利爪也刷地探了出来。

    临浪发觉，为了控制住暴躁的鹿耳，只能继续骑着它，保持着与飞马间的距离，手上勒住了缰绳，脚跟用力夹住鹿耳的腹部，暗中警示它不要冲动。然而，前来的水流扬与数位苍滨将军皆已翻身下马，见临浪却纹丝不动，便会错了意，当成了挑衅之举。走在最前面的杨晓风本就对临浪抵触，好好的异乡结缘，因此倒成了冷箭暗弦。

    水流扬大方地主动接近了临浪，颇有涵养地有礼道，“久仰英雄大名，小王水流扬终于得见临司马，实在荣幸。司马果然仪表堂堂，器宇不凡。辛苦司马引荐之功，还来亲自迎接，希望没有给司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临浪听闻其自称为王，微微皱了下眉，未作反应。

    她一眼望去，充满敌意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自己，只在心里暗自叹气。她想让风尘仆仆的众人早做歇息，暖心的话到了嘴边却比寒冰还冷淡，“军中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今日入营，先让将士们到我府上安顿下来，我们再谈一下。”

    鹿耳依然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她不敢放开喘着粗气的鹿耳，也找不到更好的说法，只得硬着头皮，嘱咐水流扬道，“你的飞马得和我的坐骑保持距离……”说罢，便迅速用力一扯缰绳，用背影接住所有带刺的审视，假装不在意，沉默地带众人回营。

    她早知今日处境，全凭一举之力将苍滨叛军引入颜极联盟，诸国怎能听之任之？而她押注上了一切的未来，因为冷漠傲慢的初见，正受无数白眼和窃语鞭挞。

    事到如今，也只能当自己是一块无情无欲无感无义的磐石。她丝毫不露内心的忐忑，井井有条地专心安顿着新兵们，尽可能无视其他，看不到白眼，也听不到窃语。

    她前日已悄悄按人数预留出物资，昨夜一个人将整个幕府收拾妥帖，规划出每一顶军帐和训练场的位置。她利落而严厉地指挥着，迅速分配好了基本的生活用品，让所有将士简单洗漱下。

    很快就到了午时，营地里能听到呱呱的腹饿声，士兵们也刚刚安顿好。她的幕府没有单独的膳房，虽然水流扬带来了自己的手下，但她还是提前吩咐了联军后勤，好保证辛苦赶路的将士们在入营的当天，能按时吃上热饭。

    只是，如果不是水流扬他们姗姗来迟，她此时应已与玄穆洽谈过了。

    她不忍让疲惫的将士们苦等，又担心这群水流扬的拥护者与联军军队发生冲突，便亲自带他们去联军火头营，并开始在饭桌上安排诸事，刻意阻断新兵们与其他人的全部交涉。

    在雷霆上次来访后，她便马不停蹄地着手准备，从军中库存调配到新兵训练布阵，都思虑了几遍，亲自整理好，又复盘了近期的战事记录和自己的战略笔记，以备今日交付。

    她挑了重点交待给新兵们，又一个个见过了所有小队的负责人，简单提前告知了今明两日的训练安排，让他们有所准备。

    果然，有联军的将军先后进入，但见她在忙，不便插话，也只能先行离开。她也看到了苏复，苏复等了一会儿，只叫一个侍卫留下传话。

    她需得尽快去找玄穆，但首先，她还是需要先和水流扬把话说清楚。

    午膳过后，趁士兵们小憩，她请了水流扬于议事帐密谈，不想几个苍滨将军也跟了来。

    临浪深觉厌烦，毫不畏惧，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开门见山地对水流扬道，“如果你打算长期留在军营中，就不能以王者自居；如果你坚持使用王号，军队可以留下，你本人不行。”

    水流扬听了这话，虽然被冒犯到，但仍保持泰然。他的声音浑厚，有着壮年人的自若和沧桑。他命其他多嘴的将军禁言，沉着地对临浪道，“苍滨王位，我志在必得，如今军队已入营，司马若是后悔，只怕有些迟了。”

    临浪不改面色，道，“你在联军之外称王是你的事，但在军营里称王是我不能允许的，更不必说玄穆了。你本有世子位，以世子自居，也可以自圆其说。”

    “你不能允许？”中将水华嘲讽道，“临浪，你最好分清这里谁说了算。”

    “谁说了算？呵！”临浪的脸色漠然如霜，一个眼神便凝华了空气，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着分明恼火的话语，尤其令人不寒而栗，她低沉地道，“这里是颜极联军军营，不是苍滨疆土，除了大将军和大司马御符军印，没人有权利调兵，你觉得谁说了算？别说你们现在不过是自封为王，就是玄焰十王来前线也是一个道理，什么皇位贵族、王侯将相，在这里与尘土无别。”

    她转而对水流扬厉声道，“你我都心知肚明，你率兵入盟的原因，不可能只是为了拯救颜极苍生。好在我唯一关心的是颜极一致抗修的战局，只要你的存在不拖累联军抗敌，我并不在乎你想要什么。我的任务是守护好这片大陆和整个军营，你在我的军营里称王，等同告诉你的将士效忠于你一人，与我的任务相悖。因此，你手下的将军才分不清谁手握兵权，胆敢质疑我作为大司马在联军的权力。联军不需要王位的拥护者，联军需要的是愿以性命守护颜极苍生的英雄，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动摇英雄的信念和决心，所以问题不是我有没有后悔，而是你选择是什么而战，王位还是颜极。若是前者，你该立即离开前线，率兵前往苍滨。”

    水流扬似笑非笑地盯着临浪，不慌不忙地款款道，“司马对苍生的关切确实伟大，只是司马也该明白，虽说诸国同意联军军权独立于各国政策之外，但只要这个军队是由各国君主派遣的兵力组成，军营里的事就不可能完全脱离颜极朝野，前线战局也不可能免受影响。”

    临浪立即回道，“什么事影响战局，什么事不影响，这个判断恐怕依然是我说了算的吧，不是在座的各位该忧虑的，各位现在只需要决定，是否遵守盟约。”

    上将梧菁从容地起身，有礼地问道，“司马，如今各国皆因战事而胆寒，我们却引兵入营，也献上了充足的物资和武器补给，还不足以证明我们加盟的诚心吗？若一定要我们主上暂时放弃称王，请问我们能得到什么呢？”

    临浪不假思索，“唾手可得的荣光、民心所向、他国的尊重和支持。另外，只要你们在我麾下一日，我便一日誓死守护，哪怕对你们许诺的盛世毫无期望。”

    水流扬淡淡一笑，竟爽快地答应了，“既然大司马心意已决，我暂且用世子的称号便是。”几位将军还要相劝，却皆被水流扬阻止。

    临浪见状，也算松了口气，只差对付玄穆了。她让众人稍作安歇，晚些再议，自己起身前往大将军幕府。

    水流扬却冷不防地补充道，“想必司马也知道，这个联军可能会存在数年，但总有解散的一日。司马若立志守护颜极，也需得适当考虑下未来。”他可以加重了语气，幽幽道，“毕竟，颜极也是个连普通男人都要挣扎着立足的世界吧。”

    临浪立即辨识出对方话语中的胁迫和暗示，紧张地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水流扬背对着她，冷傲地微微侧目，声音也变得僵硬严酷，一字一顿地道，“司马已被水流令放逐，若是没了联军，又该何去何从呢？到时候，在这个司马誓死守护的军营里，又有几人能誓死守护真正的司马呢？”

    “司马，真正永久的只有王朝而已，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