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年前,我曾向长穆提过亲
是夜,箫淙之一行人留宿在观中。
翌日,午时将近,终于在山门迎到了送亲队伍。为首的自然是世子李瑜,他今日身着玄色金丝祥云交领,金冠束发,宗室气度俨然是超脱众人。
于他身侧的女子,头戴帽围,自然是嘉柔公主了。
箫淙之率先上前:“见过世子、公主,萧某在此恭候多时。”
李瑜拱手还礼:“萧大人,我在麓山书院时便听过大人的事迹,仰慕多时。”
“虚名而已,两族联姻,萧某必当竭力护二位周全。观内已安排妥当,请。”
“有劳了。”说着看向一旁不搭理人的嘉柔,解释说,“公主头一次出远门,这几日嗓子不适,诸位见谅。”
且不说嘉柔与元绮的过节,这桩婚事都是箫淙之的手笔,嘉柔公主的怨念自然可想而知。
“公主,舟车劳累,我这就让人伺候公主歇息吧。”元绮给了荔云一个眼神,示意她照看女眷。
李瑜的眼神也看过来,原以为是寻常寒暄,却不想他定眼瞧她后,热切地唤了一声:“小朝若,一别三年,可还记得我?”
元绮心中仿佛受惊般一紧,耳朵便热起来:“世子与兄长,同窗三载,幼时在书院也曾指点照拂元绮,自然不敢忘怀。”她将旧事说清白,却还是感觉有刺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是啊,那时你随长穆一同来习字,总觉得你还小,没想到我去麓山三年,你已是刺史夫人。”他目光灼灼,有些感慨,“小朝若长大了。”
“曾有幸与世子公主同窗听墨,如今二位良缘已定,元绮与淙郎在此接引,想来也是缘分吧。”
李瑜点点头:“自然是有缘的,知道朝若在此,我特意带了个人来。”
“是谁?”
“妹妹。”随侍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元绮立即就认了出来,双眼难以置信地放着光。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位黑衣男子,摘去帽围,元绮欣喜地上前,露出从未有过的灿然一笑:“哥哥!”
元穆率先抱手对箫淙之行礼:“妹夫,突然造访,未提前告知,请见谅。”
箫淙之拱手回礼,放下手揽过元绮:“兄长这话见外了,你我是一家人,朝若挂念兄长,若不是靖州地远,淙之定然要登门探亲的。”
“哥哥,你怎么有空来?”元绮闪着明亮的眼,有些迫不及待。
“我日前去别地公干,正在靖州不远处,回程遇上世子,便顺道过来看看你。只待一晚,明日就走。”
“一日,一日也好!”
元穆看着妹妹欢喜的模样,不忘催促:“好了,还不快请公主世子进去。”
元绮忙看了萧淙之一眼,萧淙之了然:“公主世子,有请。”
元绮自带的厨子昨夜就接手了后厨,做了花样百出的素食。因着午后太真观清虚真人开殿为公主世子祈福,便先安顿了众人,午膳也送到房中。
元绮不便直接去房中找元穆,午休以后便早早来到大殿外的古银杏树下等候。
“时节不对,错过了风景,只能看看光秃秃的老树。”李瑜独自信步来到树下。
“世子。”元绮施礼。
“我还是愿意你和从前一样,叫我伯卿哥哥。”
“世子是人中龙凤,元绮不敢高攀。”
李瑜迈出两步靠近元绮,从怀中拿出一只金簪给元绮:“给你的。”
元绮没有接:“无功不受禄。”
他猝不及防地说:“三年前,我曾向长穆提过亲。”
元绮怔住,从未听元穆提起。
“若知道三年后是如此,麓山,我不会去。”
“世子慎言!”她打断他!
他却走的更近:“接下来的话,你可能觉得唐突,但于我而言,这三年错过已是最大的憾事,今后不愿再留遗憾。朝若,你愿不愿意来我身边?一切阻碍你都不必管,我来想办法。”
“我就说朝若太心急了,刚用过膳就来等兄长。”
元绮惊慌回头,萧淙之与元穆并肩站在廊下。元穆看着元绮脸色有些不自然,萧淙之却与平常无异。
“哥哥,淙郎。”
元穆没有应,对着李瑜说:“世子,清虚道长已经开坛,错过吉时就不好了。”
李瑜神色自若,仍将金钗簪在元绮发上:“好,嘉柔公主身体不适,就由我替她祈福吧。”
元绮心中慌乱极了,心不在焉地跟在萧淙之身后进入大殿中,与他一同跪在三清前,原是带了先父遗物供奉,眼下全然忘了。
中途她偷偷看身旁的萧淙之,高香端举,闭目祈愿,就好像真有心愿似的。
他放下手,睁眼,余光瞥见了身旁闪烁的目光,不动声色将香插入了眼前的香炉。
仪式结束后,元穆与萧淙之陪着李瑜参观了太真观古迹。嘉柔公主始终没有出寝房,元绮无事也留在寝房中愣神,眼前是世子送的金钗。
也不知愣神多久,荔云进来报她:“小家主,大郎君请您过去说说话。”
元绮来到偏殿茶室,只有元穆一人,不由眼睛又四处看了看。元穆先开口:“他不在。”
“哥哥不是去陪世子了?”
元穆给她倒茶,示意她坐下:“我毕竟是客,淙君才是主家。”
原本是久违的兄妹相见,却因为午后小插曲变得沉闷,元绮捏住茶杯,短暂思索便问元穆:“方才世子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元穆点点头,脸色并不好看。
“世子说的是真的?他曾来提亲?”
元穆点头。
“哥哥为什么拒绝?”
元穆说:“那时你还小,何况宗世皇族太复杂了。”
“是呀,何况是有机会继承大统的皇长孙。”
元穆看他一眼,眉头稍稍舒展:“你既然有数,我也不再多言。我与淙君相交不深,但从他到任靖州的作为来看,相貌才干皆是上等。”
提起箫淙之,元绮垂眸饮茶:“嗯,这方面,他确实很不错。对了,哥哥,我的信,你都看了吗?”
元穆点点头,自然知道她所指:“此番来此,除了看看你,便是要说这事。”
“此话怎讲?”
元穆若有所思,正色道:“我寻遍名册,郸州确实有位左都督名唤萧汝敬,育有二子,长子萧越之,次子箫淙之。郸州沦陷时,郸州氏族奋起反抗,萧家便在先锋。”
见元穆只说一半,元绮追问:“后来呢?”
元穆神色稍凝,叹息道:“举族被灭。”
短短四字,落在元绮耳中,却觉得心口沉痛。
元穆接着说:“萧汝敬的夫人,便是当年告老还乡的顾竞清老将军的小女儿。顾老将军在郸州陷落后,重新披甲,召集沦陷区的郸州官吏兵马,与外族缠斗数年,三州尊他为三州义军都督。六年前老将军仙逝,便由其孙带领顾家军。”
元绮垂眸,静静听着元穆叙述,一言不发。
元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妹妹,我从前并不信缘分,但有些事,或许真是冥冥之中注定。”
元绮不解地抬起头看他。元穆继续说道:“今上连郸州归复都可以掩功,郸州发生的人与事,当然也不好查,你们成婚时,奕王殿下只与我说,是流落关外的氏族。我也是升任中枢,才有机会接触到一些密封的文案。七年前,我赴麓山求学,你可还记得,父亲曾属意过一位举子?”
“与他有何干系?”
“那人得父亲指点,后高中甲榜第六,我查到当年那人的文牒,便是萧敬汝之子,箫淙之。”
元绮手中的杯子陡然跌落,脑海里瞬间浮现当年那人清俊书生的模样,与如今箫淙之的冷漠很厉截然不同!
“父亲当年流任颍州,暗中资助过顾家,顾老将军曾派人来求援,来人,也是箫淙之。”
“怎么…怎么会?他分明……”
元绮看着元穆认真的神情,也不得不信。
“当初奕王殿下向他提起婚事,他本不肯答应,却不知怎么又改了主意。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了。”
“他从未对我提起。一字一句也没有。”
元穆问:“箫汝敬这个名字,你从哪听来的?”
元绮答:“他告诉我的。”
元穆皱眉深思后,说道:“从前不提或许有他的理由。但他既然将身世透底给你,便是想到了咱们能查到这一步,说明他或许并不拿你当外人。”
元绮将信将疑。
“这些文案虽然机密,但我看的到,说明一定也有别人能看到,但都忌惮着今上的态度,装作不知。如今他坐镇靖州,同时握着郸州,合此二州之力,或许会再起战事。这次和亲,祁王力荐世子,朝中与靖州的水,越来越浑了。你要千万小心。”
元绮用力点头:“嗯。”
“我不在,有任何事,你便找箫淙之,如今你们已是夫妻,咱们同坐一条船,即便他不看在父亲与镇国公府的份上,也得看在你手上钱财的份上,凭他的手段,只要他想,定然能保住你。”
元绮踌躇,终于问出了心中长久的疑问:“哥哥,我想问你,为什么你选奕王,而不是祁王?”
元穆没回答。
“是不是因为爹娘的死,与祁王有关?”
他终于点头:“这些交给哥哥吧。你不要忧心。”
元绮得到了回答,不置可否,只暗暗在心中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