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
廖府。
四名持剑男子抬着一个担架立在院中。
那支架上是几件破损的血衣, 还有支离破碎的身体残骸,至于究竟是谁的,早就分不清了。
一阵阵恶臭伴随而来。
廖世廉一阵恶心干呕, 不远处的婢子们亦然。
“说!到底怎么回事?!东哥儿他人呢?”廖世廉依袖捂鼻,怒斥道。
那四名男子略有迟疑, 但还是未作隐瞒, 将廖世廉的贴身物件递了上来,“大人, 公子他……就在这里了。公子与随从的尸首被群狼攻击,属下们找遍了方圆一里地,也只找到了这些……”
廖世廉看了一眼担架上血肉模糊的破损衣裳, 还有骨肉相连的肢体, 身子不受控制的晃了晃,亏得身后的小厮搀扶,才稳住了他。
恶臭带来的强烈恶心,令得他再次干呕。
“拿、拿下去!统统拿下去!”廖世廉挥手, 痛心欲绝,一眼不敢多看。
四名男子稍作犹豫, 其中一人问道:“大人, 那公子的尸首该如何处理?”
若只是小厮的残骸, 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便是。
但眼下,这些残害里面, 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
廖世廉到底是在官场摸打滚爬了数年, 痛失心头肉, 还算能够稳得住,他闭了闭眼,不再多看一眼, “去、去把他……好生安葬了……”
“是,大人。”四名男子闻声应下。
廖世廉颤颤巍巍转身入了厅堂,站在厅堂中央,悲愤交加,“是谁?!谁杀了我儿!”
他话音刚落,身后一女子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老爷,你现在终于承认了,铁东就是你与弟妹苟且的证据!”
廖世廉转过身来,眸中充血,指着廖夫人,神色凶狠,“你给我住嘴!是不是你?你记恨铁东,是你下的毒手?!”
廖夫人冷冷呵笑了一声,“倘若真是我,又岂会等到今日?!老爷,看来漠北有人看不惯你,你的好日子也快要结束了!”
廖世廉没忍住,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来。
这一巴掌威力甚大,廖夫
人身子倾倒在地,她一手捂着脸,仰起脸,“你打吧,打死了了事!反正……这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哦,对了,青莲那小贱蹄子怀过老爷的骨肉,只不过她偷偷给打掉了,哈哈哈哈!看来不是人人都想给老爷生育子嗣,就连青莲那种肮脏货色也看不上你!弟妹当初不也投河自尽了么?”
廖世廉怔了怔,“你!你说什么?!”
廖世廉一妻三妾,然而,纵使他勤于耕耘,也无一人怀上孩子。
他年轻时候的确荒唐,唐突了自己的弟妹,得知弟妹有孕,就逼着她生下了孩子。可谁知弟妹不堪耻辱,还是自尽了。
所以,他就更加坚信廖铁东是他的亲生骨肉。
即便不是亲儿子,那也是亲侄子,故此,廖世廉对廖铁东分外宠爱,一直带到了漠北,放在自己身边养着。
他万没想到青莲怀过他的孩子。
人越是缺什么,就越会想要什么。
对廖世廉而言,子嗣是头等大事,“那个贱人!她岂敢杀了我的孩子!我定不会放过她!”
廖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老爷,你自己的二弟也走了,也是被你逼死,亏心事做多了,你们廖家就要断子绝孙了,哈哈哈哈!”
亏心事……
廖世廉不敢去想因果报应这种事。
他当即下令,“来人!夫人得了癔症,把夫人关起来!”
廖夫人趴在地上,忽然失心疯一般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廖世廉,你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等着吧,报应就要来了!要来了!”
廖夫人被拖了下去。
诅咒的声音渐行渐远。
然而,这几句却如同催命符咒一般,在廖世廉的耳畔久久不绝,他一巴掌拍在了案桌上,“来人!去查!去……查清楚公子是如何出事的!他这几日见过谁,事无巨细,一一给我查出来!”
报应?
他从不信!
主帅营帐。
影卫悄步上前禀报消息,“侯爷,廖世廉已经知晓廖铁东死了,眼下正在彻查廖敖铁东这几日曾与谁来往,只怕会
查到夫人头上去。”
陆靖庭今日心情甚好,闻言,狭长的眸眯了眯。
“加派人手去保护夫人。另外……设法将廖世廉的视线移到金箔人身上去。”
陆靖庭想要借力打力。
那廖铁东就是廖世廉私生子的事情,陆靖庭也知晓。
倘若让廖世廉误以为,是金箔人杀了他的独子,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有趣了。
他的小妻子,这次又帮了他一个大忙!
那影卫立刻明白了其中深意,“是,侯爷!”
午后,陆靖庭去山下的梯田查看粮食。
将士们上午习武,下午耕作,都已经养成了习惯,就连军中数名将军亦是如此,无人可以特殊化。
也正是因为陆靖庭铁一样的纪律,陆家军镇守漠北这些年才会从未失利。
午后日头很烈,倒是起了一阵徐徐东风,天际一眼望过去,白云千里,一览无余。
陆靖庭第一次察觉到,衡山半腰盛开着遍地的野芍药。
没有遇到魏琉璃之间,他从不会关心“花”这种东西。
但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一眼就看见了那半山腰灿灿灼灼的娇花。
女子应该都会喜欢花。
陆靖庭当即就吩咐了几名将士去挖野芍药,他自己则亲自将挖好的芍药移植在了梯田里。
梯田远比家中的院子土壤肥沃,等到来年花开之际,必定开得更艳,到时候再领着魏琉璃过来看花。
目睹这一切的白练,他沉默了,“……”
花,能当饭吃么?
侯爷带头霸占将士们辛辛苦苦开垦出来梯田真的合适么?
侯爷……他现在为了博卿一笑,种花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了?
侯爷啊侯爷,你还是当初的那个刚正不阿的永宁侯么?
而且……还霸占两垄梯田?
一垄不够?
白练对一旁同样震惊的陆无颜,道了一句,“无颜,你兄长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同?”
陆无颜当然意识到兄长变了。
可事实上,谁遇到嫂子那样的女子,还会恪守本心呢?
看
着兄长为了嫂子种花,陆无颜脑中突然浮现出魏琉璃泫然欲泣的表情,她……以后大概不会再哭了吧。
陆无颜默了默,心情莫名古怪。
漠北的广袤大地,造就了这里独一无二的风土。
日落西斜,晚霞余晖迟迟不散。
这个时辰,东风微微热,吹在人身上还算舒服,尤其是对陆靖庭而言,身心愉悦之人,看什么都觉得顺眼,连带着沿途的桦木落入他眼中,也显得棵棵精神抖擞。
陆靖庭骑马到了长街。
他身上的泥土已经洗净,一身玄色劲装衬得腰身精瘦挺拔,腰封下面是笔直的大长腿,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下了马背径直迈入店铺。
魏琉璃正支着胳膊肘,神情恍惚的盯着算盘。
又是没有做成一桩买卖的一天。
她甚是失落。
赵嬷嬷吃惊道:“侯爷来了!”
魏琉璃抬眼,就见夫君朝着她走来。
魏琉璃不想让夫君知道,她如此无能。
她装作坚强,笑着面对陆靖庭,“夫君,你怎么来了?军营的事务都忙完了?”
陆靖庭被美人的娇靥晃花了眼。
她在故作强大。
男人突然觉得,魏琉璃不像一朵娇嫩的牡丹花,她看似娇软,但骨子里透着韧性。
这是陆靖庭此前不曾察觉到的。
越是与她亲近,越是能够发现惊喜。
陆靖庭应了一声,看着魏琉璃男装的小模样,心头一阵酥麻。
“嗯,你当真想要做买卖?”男人话不多,几乎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魏琉璃点头,眸光晶亮,“我……我想派上用场,祖母她们都会武功,可我什么都不会,我想多赚钱银子,给夫君解忧。”
陆靖庭心头一软。
这滋味甚是奇妙。
就像是自己曾经养大的兔儿,它在自己怀中顽皮的撒娇,试图寻找归属感。
魏琉璃拉着陆靖庭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花茶,“夫君,我想过了,与其指望着朝廷拨下军饷,不如咱们自力更生。漠北虽然清贫,可与周边小
国接壤,按理说,商贸理应发达才是。”
魏琉璃努努嘴。
她明明不笨呀。
怎会做不成买卖?
陆靖庭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此刻面容和蔼,听得甚有耐心。
“嗯,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所售卖的货物不对。这里是漠北,多数人真正需要的是过日子,是如何生存下去,而不是胭脂水粉。”
陆靖庭言简意赅。
他言罢,饮了一口花茶。
入口醇香沁凉,半杯下去,浑身燥热被压制了下去,浑身心舒坦。
他看了一眼,不过只是普通的花茶。
可为何,经过魏琉璃之手,区区花茶就变得如此不同?
似乎,但凡与她沾边的东西,都会变得无比美好。
此刻的陆靖庭想拥有她的一切。
她的身心,和往后余生。
魏琉璃思量着男人的话,根本没有察觉到男人眼中的危险,她立刻明白了过来,“夫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靖庭又给她出主意,“你要想把买卖做大,不如直接当中间商贩,开一家商号,经手大周与各国边陲的来往买卖。”
魏琉璃点头如捣蒜,听得及其认真。
陆靖庭又加了一句,“但你必须男装,不可以女装示人。”
魏琉璃不解,“为何?”
陆靖庭,“……”
还能为何?
她难道觉得她自己不够招摇?
他允许她抛头露面,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按着他的性子,干脆把她关在蔷薇苑才好。
但见魏琉璃一门心思都在做买卖上面,他又不忍制止。
她孤身一人在漠北,已经是不易了。
他不说出来,不代表他不懂她。
陆靖庭俊脸微沉,“你是侯夫人,当然不可以肆意抛头露面。”
有道理……
魏琉璃觉得夫君有些霸道,但她没有证据,毕竟夫君言辞和善,还很耐心的和她剖析了眼下的状况。
这时,一穿着锦衣的男子大步迈入铺子,抱拳道:“侯爷,太子殿下与三殿下的车队,提前抵达了漠北,车辇已经到了城外。”
闻言,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
太子萧珏是陆靖庭心头的一根刺。
但男人不会轻易流露出来。
而对魏琉璃而言,她上辈子就已经不爱这个人了。
如今再次听到萧珏,她无爱无恨。
可魏琉璃很清楚一桩事,只怕夫君早就调查过她在京城的一切。
她上辈子年少无知,的确对萧珏情根深种,但那已经是上辈子了。
魏琉璃一把抓住了陆靖庭的大掌,“夫君,太子不可信任,三殿下倒是可以拉拢,我姓魏,可我更是你的妻子,是陆家的主母!夫君……你要信我。”
若非是有人在场,她恨不能对陆靖庭表明爱意。
陆靖庭应了一声,神色不明,“嗯。”
但只要一想到魏琉璃曾与别人青梅竹马,陆靖庭心口有股难掩的憋闷,就仿佛是自己宠爱的兔儿,曾经也被旁人饲养过……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太君:情敌来了,你还不快点下手?!
白练:花不能当饭吃啊,兄弟!
陆无颜:心情复杂。
陆狗子:恋爱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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