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潜入
蔸娘大声地朝着那扇又关上的门,本着做戏做足的职业素养,又往里面用泼妇骂街一样的气势,提着嗓子用尖锐刺耳的声音喊了一句骂人的脏话:“痴线啊!”一边大声喊着,还骂了一些意味不明的粤语脏话,一边任由安迪在黑暗里拉着自己的胳膊向前走。装得倒真的像两个上来办皮肉生意事情的人。
在漆黑中上楼梯不得不小心翼翼,但是又紧张得不得不快速上楼。蔸娘虽然还顾忌着安迪对自己的敌视,但是现在的情况,她还是把另一只手也抓上了安迪的袖子,保证两人不会走散。
“你的准头还不错。”安迪在黑暗而且安静的环境中,低声说了一句。
他说得突然,蔸娘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指得是什么。小姑娘在脑子里把这句话消化了一轮,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落在楼下那个帮派打手脑袋上的瓷茶杯。
“只是运气好……”蔸娘不太好意思地应下。
他们继续双方安静地上楼梯,到了转角门口稍微慢了一点,安迪的眼睛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通过微弱的光观察环境了,蔸娘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忽然冷不丁的,安迪又低声说了一句:“幸好你扔出去的是自己的杯子。”
蔸娘眨了眨眼,有点搞不明白他忽然开始和自己说话的原由,猜想他是不是有些紧张,但是知道他大概是好面子的,所以没有好意思问出口,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之后,回话道:“毕竟安娜的杯子上有口红嘛……”
在黑暗中前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刚刚有个那样突然,足以惊吓到他们两个的插曲,至少蔸娘现在一边前进着,一边警惕看着两边的门,有没有忽然开起来的门。
在他们经过一扇门的之后一秒,门在他们身后猛地打开,一只手伸出来把蔸娘的后领子揪住,猛得往里拉。蔸娘被这忽然的偷袭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但是身后的那双手更快,把蔸娘的嘴巴捂上了,继续往开起来的那扇门里拉。
安迪也因为拉着蔸娘的胳膊,被往后牵连着拽了半步。他一开始以为是环境黑暗,蔸娘又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步,回头却听到了叫出半声的惊呼,心里也是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想把小姑娘拉回来。
但他的手紧接着也被从门后伸出来的那只手揪住了,往房门里用力拽,给拖了进去。那扇忽然开启的房间门,就像是潜伏在珊瑚丛里正在猎食的鱼,看准了路过的小鱼,把小鱼都给一口吞进嘴里。
房门被关上,但是关门的人似乎有意识地控制了力道,没让房门重重撞上门框而发出吓人的巨响,而是只细微地发出了一声轻轻地落锁“咔哒”声音。
门轻轻关上的第三秒,灯光照明恢复了,原本黑漆漆的走廊一瞬间亮起了灯。楼下的纷争因为忽然亮起的灯光稍微暂缓了几秒,大家几乎都被一瞬间亮起来的光晃到了眼睛,眼睛在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之后,在猛然亮起来的环境里难免眼瞳发酸,眼前一切都像是刺眼的白光。不少人因为打斗已经变得鼻青脸肿,甚至还有严重到头破血流的。住房的屋子里有些人还在做自己的事情,似乎没有被灯光影响到,最多不过说了一句“灯亮了”,情绪倒是十分平静的。
蔸娘看着屋子里的小夜灯忽然亮了起来,没有很刺眼,她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环境。窗户里面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如果是从窗外看,一点光都看不见,不会被怀疑这间空房间里有人。
安娜就站在他们面前。
“你就不能吱个声?”安迪看上去被刚刚被吓到了,现在看清是安娜,脸上马上写上了气愤,耳朵都有点发红。
“怎么来得及说?”安娜倒是没有一点歉意。
“怎么样了?”蔸娘也被吓得不轻,耳朵边上还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但还是马上问了一句情况。
“这层没找到那个小姑娘。”安娜摇摇脑袋,告知了自己的一无所获。
“我们在三层看见了那个黑人女性。”蔸娘马上开始交换情报,“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猜可能是监控摄像里没有照到脸的那个男性……但我也不确定。也没有看见苏珊到底在不在那个屋子里。只是觉得那个女人很警惕。”
“那你运气挺好的嘛。”安娜看上去听到这个消息挺开心的,还伸手捏了蔸娘的脸一把,“有没有引起什么怀疑?我可是隔着楼梯都听见你骂人家抢客人。”
“装成站街小姐好消除她的怀疑嘛……应该是没有被识破的。”蔸娘不太确定,看了看安迪。
“大概没有,我记下了门牌号,我们得想个办法进去看看。”安迪说道。
话音刚落,安娜往沙发上拿了一套和那些女性的店员一样款式的旗袍制服,利索地回答了一声:“这就去。”
说着她就马上开始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动作行云流水,快得甚至来不及让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反应过来。蔸娘在安娜解开扣子,掀起衣服下摆,脱去衬衫的时候,才刚刚从在黑暗环境中缓和过来的紧张里缓过神,被她太过不见外的行动吓得连忙地下脑袋,盯着地板上有些脏兮兮的地毯,好似着地毯上掉了钱似的,一动不动地瞪着,把脑袋埋得低低的,连影子都不敢看。安迪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转过身子,看着门,嘴里向身后抱怨了一句:“你就不会提前说一声吗!”
“一个脑子里只有工作的差佬,一个小姑娘,我都不觉得尴尬,你们紧张什么?”安娜倒是十分直率不见外。
安迪没有话应回去,又习惯性砸了砸后牙槽,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啧”声。
安娜穿着一身酒店的店员的旗袍制服,推着一辆小小的手推车,站在安迪告诉她的门牌号底下,正对着眼前这扇紧闭的门。蔸娘和安迪躲在楼梯道的拐角后面,只是听着动静,不敢探出头去,把自己藏在阴影里,免得被对方发现什么端倪,而不小心打草惊蛇。
安娜敲敲门,里面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接着她又敲了一次门,大概是里面躲的人是真的很小心谨慎,或者想假装自己不在。安娜对这种情况倒是很有耐心,又轻轻敲了敲门,像是一个不会被等待耗费态度的专业人士一样,保持着自己高品质的职业素养,把这看上去破破旧旧的酒店,做出五星酒店一样的服务来。
在敲第四次门的时候,房间里终于传来不友好的回应,是一个低沉粗犷的男声:“什么事?”
安娜用清脆动听得有几分无情地声音回答:“客房服务。”
“不需要。”
“洪先生请的。”
门对面又一阵沉默。但是过了一会儿,安娜听见了防盗门栓拉开的声音,从上倒下两道锁,按顺序被转开的咔哒咔哒声。接着,安娜看见一个脑袋上顶着一头卷曲的头发,鬓角和胡子连成一体就像在头上描了一层厚厚的边一样的中年男人,看上去个子不高,但是肩膀和脖子看上去就已经足够壮实了,面部是偏红的棕色,看上去经常在烈日下晒,是一副算是经典的墨西哥人长相。
安娜想起蔸娘说的,她看见了一个黑人女子,还听见了一个比较年轻的男人的声音,再加上现在看见的这个墨西哥裔男性,脑海里对情况已经有所了解了。她扬起一个专业的服务业笑容,对眼前的男人说:“打扰了,我进来了。”
那个男人没有让道,而是抵着安娜手里的小推车,探出身子,很警惕地左右看看,观察了四周的环境,似乎在确定外面还有没有人。
“这么不放心啊?”安娜笑起来。
男人本就深邃的眼睛瞪了一眼她,确定了四周是安全的才让开,允许安娜的进入。
安娜推着小推车进去,还在想着怎么在什么几乎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不要露馅被他们发现。还没等她停下脚步,站稳,那个黑人女子先发话了,几乎是用一种质问的语气,非常急躁地说:“我们到底还要待到什么时候!你们要的项链我们就是没有办法拿到,我们就三个人,去绑架一个小女孩已经很冒险了!我们一点也不想和你们的帮派扯上关系,也不在乎你们帮派之间有什么纷争的,别扯上我们!”
安娜维持着脸上温和的职业眯眯笑,稍微皱了皱眉头,在眼前这个暴躁的小个子女人终于说完了一连串话之后,才轻轻的开口:“我只是底下人,都见不到洪生的小角色,你问我也没有用啊。”
“那你有什么来意?”女人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看上去很不高兴,把闷气都撒在了这个穿着服务员的制服的女人身上。
“刚刚忽然暗了灯,楼下又引起了骚乱,所以我的上司让我上来看看各位,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或者需要什么帮助,我们也不敢怠慢了洪生的客人呀。”
“我们想要离开这里,还要我们剩下的钱。”
“好的呢,我会把大家的需求记下来告诉我家大佬的。还需要点什么宵夜,或者书、杂志什么的吗?”安娜环顾了一圈这间客房,客气地问道。房间里没有什么大件的行李箱,角落里放着不少喝空了的饮料瓶子,从包装上看,种类繁多,也有不少是含酒精的。有个穿着兜帽的年轻男人,一头浅棕色的头发,身形消瘦,颧骨高高的,因为瘦骨头的结构特征好像被放大了似的,从外形上看,他很可能就是监控录像里那个没有照到脸的穿兜帽衣服的人。他这会儿正窝在沙发的角落上,脸上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对他们的对话毫不关心,只看着一本被揉得皱巴巴的老旧漫画书。而那个墨西哥裔男人只是沉默地坐在边上,一言不发。
这间客房看上去倒是更像是被装点得体面的牢笼,三个人都在播散着自己的焦虑和烦躁,把屋子的气氛搅和得叫人喘不过气。
“别虚情假意的了,就快一点把剩下的钱给我们然后放我们走!”黑人女子提高了嗓门叫道。
“我会和我大佬说的。”安娜又说了一次。
“我真是不懂你们亚洲人为什么都喜欢戴个面具,做这种事情!”接下来的话,她几乎就是单纯地在抱怨了。
墨西哥裔男人打断了女人的喋喋不休,还算和气地对安娜说了一句:“那再送上来一些吃的,晚饭宵夜,什么都可以。”
安娜点点脑袋,“好的。就三份是吗?”
“对!我们这里就几个人你看不出来吗!”女人几乎是在尖叫着说道。
安娜还是维持着那副专业的服务生的样子,笑了笑,推着小车准备出门。就在她的手搭上门把,已经施力把门把往下按去,准备出门的时候,那个墨西哥裔的男人在后面叫住了她:“等一等,小姐。”
“嗯?”安娜抬了抬眉毛,往后转头,脸上还维持着那个机械化的笑。
“你真的是洪先生的人?”
“当然了,这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是洪先生手底下做事的呢。这条街,可都是洪先生的地盘。”
“洪先生很少让服务生进来的。”
“你们才住了几天呀。”安娜现在有点着急出去了,他看上去似乎开始反应过来什么,不相信穿着店里制服的人。以她的经验,如果她想要骗的人,一旦开始起了疑心,后面装得再想,哪怕站在对方面前的是真的人,可能都会渐渐失去信任,引发危险和麻烦。
“但是……”他还打算再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门被从外面一把拉开,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戴着黑色口罩,散着长长头发的女孩,穿着几乎快垂到脚踝的长长暗色风衣,身上除了那张露出来一半的脸,其他地方几乎都是黑色的。安娜转头一看,一下就看出这是穿了安迪的外套的蔸娘,不知道她这是打算在葫芦里卖什么药。
蔸娘用两秒时间很快地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四个人,压着嗓子,声音有点沙哑,语气严肃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