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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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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蔸娘觉得疲惫,躺在床上却又清醒无比,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个钟头还是睡不着。她躺在床上让手脚往远处伸展,用力打了一个哈欠,躺久了的背部又酸又硬。天花板在黑暗中看上去没有远近聚焦的概念,就像一张空着的屏幕,空荡荡没有放映机的光照着。她盯着那面黑漆漆的墙,出了薄薄一层汗。

    她从床上爬起来,开了床头灯,翻开带来的小药箱挑挑拣拣,把原本是迷药的原料小心地减量,放进杯子里,兑上水,在搅合玻璃棒的时候心想,或许是睡前吃了太饱。

    喝掉了水,蔸娘对着昏暗的灯眨眨眼,忽然想,比起吃让人昏睡的毒,倒不如买消食片吃。她拿上房卡,穿着拖鞋就跑下楼。可从便利店里出来,回到酒店大厅的时候,看着塑料袋里的汽水和果汁,还有两盒口香糖,却没有消食片的踪影。她叹口气,引得值夜班的前台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忸怩地说不要,急急忙忙跑进电梯。

    电梯门刚刚打开,蔸娘一眼就看见一条瘦长的黑影打开了安全通道的门,消失在走廊尽头。隐约之间,那条黑影里闪烁过一点亮晶晶的反光。蔸娘这栋楼是林嘉文的产业之一,安全得很,她又只是一个新来的,这些事都落不到她身上。但她就是忍不住,跟上那道影子。

    小姑娘就算踩着拖鞋,走路声音也可以很轻,慢慢地走到尽头,再试探一般推着把手顶开厚重的安全通道门口。楼梯里的光线少得可怜,薄薄的一层,像在四周洒下一片一片雾。蔸娘绕着往上爬了两层的楼梯,推开铁门,看见夜晚的天空。

    天台上的风凉飕飕,把蔸娘身上薄薄的汗珠吹得冰凉,她忍不住打了两个颤。

    那道黑影从来没有想要藏的意思,坐在平台上,点着烟,烟头上橘红色的火光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地闪烁,带出一缕缕白烟。他逆着光,蔸娘看他就像是远处霓虹灯前面一层剪影。

    “睡不着?”那个影子问她,声音不大,但她听见了。

    蔸娘走过去,坐在他边上,借着霓虹灯的光看清阿戎的脸,他右边耳垂上的耳环在光的作用下跟着变化颜色。她小声回答:“是呀。”说完,她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易拉罐的饮料递去。

    阿戎对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她的手里接过来。

    清脆的咔咔声之后跟着气泡鼓涨、聚集起来很快有爆开的滋滋响声。蔸娘意识到她很喜欢这种声音。

    楼下偶尔传来几声车喇叭的声音,或者机车马达的声音。

    “你怎么把阿东做掉的?”戎忽然问一句,眼睛都没看着蔸娘,似乎不在意她会不会回答。

    蔸娘瞪着无害的眼睛看着他眨,“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我又不在场,怎么会知道。”

    她咕哝了几声,“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他们到屋子里看过,就在我走掉后一会儿。文叔和蓝姐,还有那个……”她忽然意识到她还不知道在旧楼道里撞见的长头发漂亮杀手叫什么,依稀记得他们会称作祂叫狐狸精,“那个狐狸,就是头发长长的、会编成好几段小辫子的那个女生。”

    “祂不是女生哦。”

    “啊?”

    “也不是男生。”

    “啊?”

    “下次你见到了可以自己问祂。”

    “哦。”

    “他们也是在你走掉之后,用你留下来的残局倒推你做了什么。我想听当事人自己说一次。”

    蔸娘挠了挠头发,嘟囔了一句:“你好像差人哦。”

    阿戎笑起来,学起娄知铭的说话方式:“嘁,那还不好好配合阿sir,坦白从宽。”

    蔸娘嘻嘻笑起来,放下手里的易拉罐,她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头重脚轻,但那是碳酸饮料又不是酒精,她努力眨了眨眼,猛然想起可能是自己喝的迷药起反应了。

    “我给他买酒,又在酒里下药,但是我买不到处方药,我只好翻自己家里的医药箱。什么布洛芬、头孢、安眠药、卡托普利,全找出来了。去他的屋子的时候,他正好刚刚磕完,眼睛都变得黑漆漆的,我还以为他会赶我出去,但好像他挺开心的,我就留下了。

    “我陪他喝酒,但我没喝过,但是他好像不是很在意我到底喝没喝。我还以为真的和说明书里一样的,药和酒一起会有很严重的反应,但是他就是只是东倒西歪而已,没事一样。然后我就在他的卫生间里看见了浴缸。

    “我说,我想用他的浴缸,他同意了,我就去放水。他进来,路都走不太稳,我就把他推浴缸里,脸朝下。就像这样。”蔸娘爬上平台,跪坐在上面,移到戎的侧后边,双手轻轻放在戎的后颈部上,寻找当时把男人往水里按的位置,“就像这样,我按着他的脑袋,坐到他背上把他压在水底。”

    蔸娘的手指尖微微弯曲了一点,指尖蹭在阿戎的皮肤上,但始终没有用力,只是刚刚好贴着皮肤。阿戎感觉她的手在轻微的发抖,贴合的部分把他的皮肤捂得热乎乎。

    小姑娘又继续说:“然后我就一直用力按着,等啊,一直等到他不动了为止。”她把手放下,又坐回去,“又没有经验,那时候。我担心他可能装的,或者暂时的,就一直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去找他脖子上的动脉,我在水里摸了好久,哪儿都摸不到一跳一跳的感觉,我就走掉了。”

    阿戎努着嘴,上下打量她好似冷漠的旁观者一样说着,往下却又看见她那双不停搅动自己衣服下摆的手,手指尖捻在一起搓来搓去,意味深长地想评价:“你还挺冷静。”

    “不冷静啊。”蔸娘垮着肩膀和嘴角,“真冷静我都不会撞到那个、就是那个,狐狸,都不会坐在这里。”

    “还是后悔吧。”

    “没有啊!”

    “那你不情不愿坐这里。”

    “没有不情愿。”蔸娘往边上歪了歪,“只是……”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嘟囔着坦白:“说不上来。”

    阿戎好笑地调高一边眉毛看她:“你还是去看心理医生好了。”

    “不要啊。”

    “为什么?”

    “要是他们说我心理变态怎么和别人解释啊。”

    “心理变态也分很多种,干嘛这么怕啊,楼下住了一窝子黑社会你不怕,还半夜三更去买可乐,你好不对劲啊你。”

    “可是,我应该怕差佬吧。”

    “那你怕不怕那个娄sir,就是一直戴墨镜的那个。”

    “还好。他挺好心的,教我以后和古惑仔说话要凶,抓紧认个契爷当靠山。”

    “他假正经。”

    “他长得好像外国人。”

    “是啊,半个鬼佬。”

    “真的假的?”

    “是啊,他天天戴个墨镜以为装酷,其实是在遮眼睛的颜色,他……”阿戎话说到一半,蔸娘忽然往他身上直直倒下,他连忙扔掉了手里饮料,接住这个小姑娘,让她的脑袋稳稳当当落在自己的大腿上。他拍了拍蔸娘的脸颊,“喂!有没有事?”

    蔸娘哼哼唧唧两声,晃晃脑袋,好像想要逃离扰人的手,又平稳地呼吸着,只是睡着的样子。阿戎伸手,试了两次她的颈动脉和气息,又十分正常。阿戎皱着眉头警惕地检查了一圈,她看上去确实只是睡得很沉,忍不住笑出一个气音。

    林嘉文站在房间门口看阳台的门被阿戎轻手轻脚打开,阿戎胸前还抱着一个人,脑袋埋在肩膀上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阿戎半个身子,不出意外那是蔸娘。善解人意的老板一声不吭看着自己的头马红棍抱着自己新纳的小头马,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爬下天台从阳台进他的酒店房间。

    阿戎转身时候就看见了林嘉文,但是脸上没有半点心虚。

    林嘉文悄声问:“怎么走阳台?”

    阿戎也小小声解释:“她上来时候不小心把天台门关了,打不开。”说着还掂了掂手里睡得不省人事的罪魁祸首。

    “你俩大晚上不睡觉去天台,吹风啊?”

    “这个年龄小孩子需要促膝长谈。”

    林嘉文一边又想维持长辈严肃的,一边也不刻意藏着笑,慢悠悠地点点脑袋“哦”了长长一声。给阿戎开了门,让他穿过自己的房间,从电梯下楼回屋。

    阿戎在蔸娘的口袋里找到房卡,把蔸娘抱进她自己的房间,一眼就看见了床头桌面上放着装药粉的小罐子,和一杯喝过水的玻璃杯。他无奈地摇摇头,把小姑娘放在床上,替她掖被子,之后想不过,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真是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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