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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童养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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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手臂纤细,衬得食盒硕大又笨重。

    鸣渊怕她受累,还是先将食盒接过来。

    “那个……玉泉兰,你养了吗?”

    仔细一看,他的头发亦又些散乱,胡乱用发带束起,还有一簇黏在鬓角处。

    俊美的面庞点了点,林钰的眼神无处安放,从他直挺的鼻梁一路滑落至手臂。

    水渍未干,并不精细的衣料勾勒出肌肉纹路。

    “那我先走了!”

    林钰几乎落荒而逃。

    想起他刚刚的样子,莫名又有几分口干舌燥。

    应该是不太得体的缘故,她开导着自己,下回不可以这么晚去找他,不合适。

    散宴后的沈涟也在为难。

    他的阿母满面喜色,沈涟却不停回想晚宴的后半场,林霁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用膳,酒一杯接一杯。

    当夜势必有一场宿醉,以至第二日沈涟找到他,他不可避免地现出几分憔悴。

    “林夫人瞧中了我,你可知晓?”

    他似漠不关心,又实在难掩在意,垂着眼“嗯”一声。

    与他相识近十年,沈涟还是头一回生出“怒其不争”的念头。

    林霁这人,看似清高孤傲,骨子里却如一匹狼,想要的东西从不放过。

    例如他想要功名,便可以连中三元,成为圣上钦点的状元郎。

    因而沈涟不明白,倘若他喜欢林钰,林钰尚未婚配,又为何要龟缩不前。

    “若无事,我先走了。”

    “有事,”沈涟喊住他,声调也变了变,“你与我交好多年,钰姑娘又是你妹妹,你觉得我该去提亲吗?”

    沈涟的话,在林霁耳中回荡了好几日。

    以公务为由宿在府衙,他接连回忆起从前。

    八岁那一年,林钰忽然降世了。

    原本略显空旷的府邸溢满喜气,养父母一直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他很清楚。

    为着女婴的闺名,夫妻二人还争执了一通。

    养父家中世代从商,对这唯一的女儿,他坚持要有一个“金”字。

    可养母饱读诗书,无论如何不愿女儿沾上这么个俗气的字,便劝丈夫“金尊玉贵”,不如舍金用玉。

    二人争执不下,养母还在月子里不宜动怒,年幼的林霁便站出来。

    “不如二者兼备,左金右玉,凑成一个‘钰’字。”

    养父母总算是各退一步,欢欢喜喜给女儿取名,林钰。

    女婴尚在襁褓中时,便学会了对他笑。

    对着这个“妹妹”,林霁说不上喜欢还是厌恶,只是隐隐担忧。

    果然有一日他从书院回来,两个小厮在回廊下躲懒打牙,议论着他和刚满周岁的林钰。

    “听说大小姐很喜欢霁公子呢。”

    “这霁公子何必发奋读书,等到小姐十三四岁便把人娶了,偌大家业,还不是都落进他口袋里!”

    “这算哪门子养子,该叫入赘吧。”

    “童养夫,更贴切些……”

    那两人毫不避讳地嬉笑着,林霁绕道走了。

    他不再去母亲的香梅园看望“妹妹”,终日往返在书院与栖鹤堂之间。

    哪怕林钰牙牙学语,总爱追在他身后喊哥哥,总要伸出短小的手臂让他抱,他也板起脸,不肯露出半分和悦的神色。

    不是不想,而是他觉得,不该。

    林钰五岁那年,出落成了一个水灵灵的奶团子。

    彼时的林霁十三岁,正是半大的少年,对男女情爱一知半解。

    那刚窜上自己腰间的奶团子,却抱住他大腿,认真问他:“钰儿以后也会嫁给哥哥吗?”

    起因是她今日随母亲去听了一出戏,戏文里的小姐嫁给了表哥。

    林霁并不知晓内情,听着周边丫鬟们的笑声,只觉这辈子都没这般局促过。

    于是过完年,他就到应天府求学去了。

    在那里他结识了沈涟,也开始了漫长的科举之路。

    他启蒙晚,在一众同窗里,过院试的年纪不算太早。

    第一次脱颖而出,还是在乡试中得了解元。

    七年来他很少回家,中举那一年林钰已经十二岁了,身量未足,却尽显少女的娇态。

    生辰当日笑吟吟将一支笔双手递来,对他讲:“祝哥哥金榜题名,一举夺魁!”

    她长得太快了,以至刚及冠的林霁惊觉,她和自己时常会回想起的奶团子,已然判若两人。

    可当他真正站在金銮殿里,帝王身侧。

    天子讳莫如深地问他,一生所求为何。

    他失了对答如流的从容,也没了文章里的雄心壮志。

    他说:“唯有金榜题名,才敢求娶心上人。”

    不是旁人戏称的“童养夫”,他林霁正大光明,不图什么家财,配得上林家的女儿。

    出乎意料,帝王并未震怒,甚至不曾嘲笑,问他可愿外放。

    只要是新科进士,大家挤破脑袋都要留在京都。

    偏偏林霁一个状元郎,他回了松江,做一个二甲进士都不屑的知府。

    旁人不明白,林霁自己明白。

    他只是想不通,小姑娘怎么忽然变了。

    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不再清澈明媚,比起自己,她更喜欢一个家奴。

    作为兄长,他自然可以阻止妹妹与家奴厮混。

    可是沈涟呢?

    他要用什么借口,阻止她选择沈涟?

    “公子。”

    四下无人,曹顺仍旧会在府衙称呼他公子。

    林霁在书案后坐直些,问他:“何事?”

    “明日休沐,衙里的人都画卯回家去了,您今日怎么说?”

    生辰宴后,他已在府衙宿了三日。

    林霁不愿去深想,他已厘清对人的念头,自小到大,从没有过纯粹的兄妹情。

    可他不清楚林钰,尤其到了今日,他总是猜不透林钰在想什么。

    若她只将自己当哥哥,那……

    将早就处理完的公文推至一边,林霁起身道:“回去吧。”

    至少也叫他亲口问问,她对沈涟是怎么想的。

    今日的林府却有些热闹。

    丫鬟仆役们纷纷往厅堂探头探脑,窥视着里头刚刚送来的宝物。

    听说那东西叫珊瑚,艳红艳红的,看着特别喜庆。

    林霁还听见一个丫鬟说,这是沈太师给林钰的见面礼,是将这个儿媳认下了。

    周边人压抑着雀跃窃窃私语,男子却再听不进去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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