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把命还给你
被喊声惊吓的人群四下逃散,惊呼声和孩子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四面八方飞身而下数名杀手,将我围在街中央。
买凶之人似乎誓要将我斩杀于上元节不可。
冷月无声,鬓边碎发被风带起,我双眸冷凝,心下对此时宫远徵的处境生出一丝不安。
年少与宫尚角斡旋江湖的记忆涌上心头,除了斩杀宫流商,我的刀尖已许久没有沾过血。
我抬起冷月刀,淡漠的眼眸流露出久违的杀意。
人在江湖,杀手当然也知晓彼时手段狠厉,杀伐果断的商二小姐,他们犹豫着不敢轻易上前。
宫门的护卫从四面八方赶来,双方层层对峙,针锋相对。
“杀了她!”酒肆二楼一声令下,随即刀光卷起数道残影,我率先出手。
长剑寒光闪烁,如毒蛇一般直击要害,不留情面,我抬刀相抵,紧张肃杀的气息蔓延整条街。
五人之内我尚可留他们一条命,但此时杀手数量明显高于我所能掌控的范围,我不再手下留情,冷月刀染上鲜血。
但与此同时,杀手的攻势也愈发迅猛,每一次刀剑的碰撞都激荡起强大的气浪,他们内力深厚,个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宫远徵的情况似乎更糟,他身上已留下数刀伤痕,额间发丝微微凌乱,唇角渗出暗红。
不等他喘息,冷冽的剑光再次斩下,宫远徵猛然回旋,单腿横扫,才勉强得以脱身。
我和宫远徵走散后宫门护卫也不得不分成两拨,宫尚角下令让黄玉侍前来保护,但即便如此,面对江湖上的顶尖杀手,节节败退的侍卫们不断倒下。
宫远徵的暗器不断击中杀手,但仍难以抵挡攻势,对方显然做了充足准备。
长街上,我回身时混战的人群中黄玉侍已寥寥数人。
青剑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在我抵挡前方三人时带着决然之气刺向我,剑影落在眼尾,我微微侧身,剑锋刺穿我的右肩,与此同时我的刀刃划破了那人的咽喉。
殷红的血喷薄在脸上,空气里弥漫着腥甜的味道,炙热的双眸泛着血光。
温热的血流顺着我捂住伤口的指缝渗出,簌簌风声,吹灭了不少花灯,长街的灯火暗淡下来,街两旁的酒肆二楼出现许多持弓的黑衣人。
灯火阑珊,远处的安澜河对岸出现了宫远徵的身影。
所有的箭镞皆瞄准我,几乎是下意识,所剩的黄玉侍随着弓箭一齐涌向我在的地方。
冷月刀挡下数箭,我呵斥道,“别过来!”
血腥味弥漫咽喉,尽管我用尽全身力气制止,他们仍旧不管不顾地持刀抵挡飞来的箭羽。
此次前来保护的黄玉侍,很多人都曾随我和宫尚角斡旋江湖,他们皆立下血誓,抛弃生死,忠心护主。
二楼的箭羽一刻不停地落下,刺破长夜的静默,黑云隐匿了月色。
“走,二小姐!”一名黄玉侍将我推进街边的巷口。
他们满脸血色,守在巷口,替我断后,“快走!”
我退后两步,不顾一切地向街尾的安澜河跑去,心想杀手的目标是我,也许我离开会分散一部分攻势。
随着我身影的消失,弓箭声果然止了。
身后的屋檐上翻上数名隐匿在夜色中的黑衣人,跟着我一路疾行。
宫远徵站在高桥之上,乌云退去,一轮弯月映在他身后。
“阿徵!”直至我的身影出现,他的唇边才泛上一丝惨淡的笑意。
他身上的衣衫血色尽染,满手鲜血,身上的伤口狰狞可怖,似乎已无力再向我走来。
我发髻散乱,眼底是吞噬理智的痛意,用尽全身力气向他跑去。
指尖就要触碰到他时身后的长剑刺破冷风狠戾而来。
宫远徵大惊失色,立刻握住我的手臂拉到身后,手中的佩刀毫不犹豫地刺中对方,自己胸口却生生受下了一掌内力。
他呼吸一滞,眸光沉静下来,身子向后栽去,翻出桥栏。
我本能地拉住他的手臂,力量悬殊令我跌倒在地,腹部狠狠地撞向桥墩。
“阿徵……”我双手握紧他的手臂,右肩的伤口涌出暗红,血滴顺着手臂不住下落。
宫远徵的脸上出现几滴鲜血,他见我肩上衣裙已被血污浸透,一瞬红了眼眶。
四年前的风川崖,宫远徵曾无数次悔过当初自己为何没有抓住我的手。
那段记忆就像是浸了毒液的藤蔓将他紧紧困在原地,随时都会陷入钻心刺骨的痛苦中。
“放手,冷商……”他嗓音充斥血腥,沙哑不清。
我摇摇头,眼泪与脸上的血混杂在一起,“不……”
安澜河直通城外,相当于旧尘山谷的护城河,其河底地势复杂,深不见底。
之前常有在岸边浣衣的妇人和玩闹的孩童无故消失,坊间诸多传言,连熟悉水性的打渔人都不敢轻易下水。
百姓祈祷平安无灾,安澜一名才因此得来。
宫远徵见我肩头血流不止,呼吸急促,脸色已苍白不已,用尽全力挣开了一只手。
紧接着便抬手去掰我泛红的指尖,可无论如何都无法挣开,我的指尖似要陷入他的血肉一般紧紧擒着他的手腕。
不知是否还会有杀手出现,他不想拖累我。
“不要,阿徵,求你……”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拼命阻止,眼泪落在他眼尾。
他盯着我的眼睛,眸中似是不甘,也似是绝望,带着几分苦涩开口道,“冷商,就当是……当年将你打下风川崖的惩罚。”
我的双眼已被泪水模糊,颈间的血络因为用力而涨红。
“我把命还给你……”
闻言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宫尚角的话回荡在耳边,“你自戕过的啊,阿徵,你已经还给我了……”
破碎的哭声里满是乞求他不要放手的呜咽,我的指尖已将他的手腕抓出红痕,“我什么都没有了,阿徵,别放手……”
宫远徵已全然攥住了我的指尖,泪水退去,他眼底漫上一层悲凉。
明明编花绳的妇人说过,烧掉的那条花绳会了结过往的灾祸。
明明我已经抓住了他的手。
明明相爱,我们为什么还是会走散。
“对不起……”
桥下数名杀手倒在血泊中,李云祉的脚步刚踏上桥顶,宫远徵放开了我的手。
“阿徵!”
我双目尽是血色,指尖落空的同时心似乎也同他一起向安澜河坠去。
胸口窒息的痛感蔓延全身,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子,只想下桥救他。
李云祉眼疾手快地抓住我的衣袖,“冷商,你受伤了,你不能下去!”
我已全然听不到任何声响,只一心挣开李云祉的手,“放手!”
他不顾我的挣扎,双手抓紧我的双肩,眼眶赤红,“你这样救不了宫远……”
冷箭划过月光,呼啸破风,下一刻直入李云祉的胸口。
我惊诧地看着他跌跪在面前,噬心腐骨的痛感让他眸光颤动,他死死地抓住我的手,声音嘶哑而绝望,“我不能眼睁睁看你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