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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们见面还要偷偷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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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月如钩,耳边只能闻到焦灼的呼吸声。

    宫远徵每走一步仿佛都踩在刀尖,他颤抖着手推开了门,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了床上蜷缩的人影。

    他慌张地扑过去,发间的铃铛杂乱作响,指尖抚上我毫无血色的脸时眸光颤动。

    “冷商……”宫远徵的声音似是祈求,心里只有他明明已经救活了我,明明我还拥住了他。

    似是听到了他的惧怕,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轻抓住了他的狐裘锦袍,“熏香……熏香有毒……”微弱的声音几不可闻。

    听到我的话,宫远徵立刻摘下手套,从腰间的香囊里拿出百草萃,他已泪眼模糊,“求你……冷商……”

    他将百草萃放进我嘴里,“我不能再经历一次死别……”

    我掌心落下他温热的泪,口中大片的暗红血液涌出。

    而后陷入漫长的昏暗,最后听到的是他破碎的呜咽和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烛火明灭,幽暗的医馆里常伫立着一道孤单的身影。

    彼时宫远徵只有六七岁,宫门上下都把他当成怪异的孩子,只因他喜欢虫子,不会流泪,也从不喊疼。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阴冷的医馆。

    “你不怕我吗?”

    “我为什么要怕你?”我举着蜡烛,努力想看清他的脸。

    “他们都怕我,都不跟我玩。”宫远徵的眸中映出烛火微弱的光,恰似点缀了一丝神采。

    “那正好,他们也都怕我。”

    那是我第一次诓骗宫远徵,却一语成谶。

    跟随宫尚角斡旋江湖两年后,我重回宫门,所有人都对我忌惮几分,似乎我手上的血终究有一天会染指他们一般。

    只有宫远徵日日去商宫接我来医馆,就是在那时我们一起精进百草萃的配方,一起研制了送仙尘。

    “你不怕我吗?”

    宫远徵称药材的手一滞,唇边染上轻笑,“我以前也这么问过你。”

    日落西山,朦胧绯色在白雾里若隐若现,我坐在偏殿盯着手里的画纸出神。

    “二小姐,画的可是徵公子?”晚樱将我桌子上的书收进行李中,明日我们要去女客院落。

    “不是。”我被撞破心思,下意识收起了画纸。

    晚樱弯起唇角,“明明就是。”

    我清了清嗓子,将耳边的碎发拢起状似无意地问道,“徵公子选的是哪家的小姐,你们可知?”

    “奴婢不知……”晚樱折衣裳的手一顿,垂下眉眼悄声说道,“听说除了被前任少主选中的姜姑娘,得到金牌的还有梨溪镇云家的云为衫姑娘和江洲凌家的凌西芷姑娘,其中凌姑娘与徵公子年龄相仿……”

    那晚宫远徵彻夜未归,而我一直失眠至清晨。

    冷风肆虐,宫远徵的背影渐渐被风雪晕染,我垂眸合上门,抓住门枢的双手骤然收紧。

    “阿徵……”强忍住泪水,我肩膀颤抖着唤了他一声。

    转身看着桌案烛火下雪重子刚刚送来的解药,久久缓不过神。

    从宫尚角那里得知宫远徵在我坠崖后自戕过,前些日子我偷偷回了一趟后山。

    再次回到月宫,看着面前的月公子、雪重子、花公子竟生出几分紧张。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花公子忍不住开口,“姐,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我要解药,前尘尽的解药。”我垂眸又重复了一遍。

    雪重子眸色一沉,按耐下愠怒说道,“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胡话吗?”

    “我明白。”

    “你不明白!”月公子叹了口气,“当年如果不是前尘尽,你根本没有求生的念头。”

    生离和死别哪个更痛苦,他们替我做了选择,我才活了下来。

    “喜欢宫远徵的宫冷商已经死了,这才是你应该明白的事。”月长老站起身,他不愿替我制作解药。

    “可喜欢宫冷商的宫远徵也死过一次了……”眼泪砸进我怀里,他们看着我落泪的样子纷纷红了眼眶。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如果我没有回到宫门,宫远徵藏起的毒药终有一天会被饮下。

    无锋不再威胁宫门时他会带着我们的回忆陨殁,那才是与我一样的死别。

    浮生不若梦,孤影照惊鸿,耳边似乎有宫远徵微弱的声音,“别走,姐姐。”

    眼尾落下泪,我从破碎的梦境中醒来,入眼是宫尚角泛红的眼眶。

    “什么伤心事会让你在梦里落泪啊?”他抬手拭去我的泪。

    “我没有死?”掌心的刺痛袭来,我蹙起眉头。

    宫尚角摇了摇头,“没有。”他哽咽一声,“幸好你没死。”

    我四下寻宫远徵的身影,宫尚角看出了我眼里的迫切,“冷商,远徵弟弟不在。”

    “他怎么了?”我眸中染上担忧。

    “我是说他不在医馆。”宫尚角躲开了我的注视,垂眸平复下喉间的压抑,缓缓给我讲了昏睡的日子里宫门发生的事。

    那晚医馆廊檐下的熏香内被人投掷了剧毒,屋外的侍卫无一幸免,我本服用了出云重莲,但因经脉紊乱,毒入肺腑。

    宫远徵划破了我和他的掌心,合握后让自己也身中此毒。他带着所有医官几乎翻遍了宫门内所有的医书都找不到解毒之法。

    后来月公子在古籍里找到了苗疆的春蚕尽,症状颇为相似,可宫门却对此毒无解。

    一筹莫展之时,有人想起女客院落的凌西芷姑娘出身苗疆,宫远徵便前去寻求解毒之法,没想到凌西芷果真有解毒的关键药引,但她也提出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隐隐不安染上眉间,我伸手拽住了宫尚角的衣袂。

    他犹豫片刻咬牙说道,“她说她要嫁给宫三先生。”

    凌西芷在上次选婚之后拒绝了宫门安排的亲事,但长老院碍于情面,允诺她寻到满意亲事为止,所以她一直没有离开女客院落。

    显然宫远徵答应了,否则我也不会醒来。

    数日后冬暮,屋外又起了风雪,我将手伸出窗外,雪花在我掌心缓缓消融。

    晚樱见我坐在软榻上迟迟没有起身,忍不住出声道,“二小姐,角公子已在屋外等了许久,我们该走了。”

    一路上宫尚角余光一直落在我身上,眸里的疼惜在漫天雪花中清晰可闻。

    至徵宫门口,他终于开口道,“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用。”

    “要不要跟我去角宫?”

    我摇了摇头,迈步走上台阶,门口的侍卫们见是我,纷纷行礼。

    大门打开时,宫远徵站在院中央,温煦的阳光落在他脸上,狐裘锦袍在风里微微摆动。

    见到我的那一瞬他下意识要迈步过来,而后意识到了身边人的侧目,又缓缓收回了脚。

    许久未见,见他青眉朗朗,少年意气不减,我放下心来。

    凌西芷偏头看见宫远徵眼含笑意地注视着我,忽而出声向我行礼,“二小姐。”

    她生得淡雅绝俗,美目流盼,道不明的温柔可人。

    我微微颔首,“凌姑娘。”

    当真的好手段,在我病危时反客为主,她似乎也在我眸中嗅到了冷意,胆怯地眨了眨眼。

    但只怕这胆怯与上官浅如出一辙。

    我身子尚未痊愈,长老院令我继续留居徵宫,“我还是住在偏殿吗?”

    “是。”宫远徵犹豫一瞬开口道,“凌姑娘暂做随侍,居于正殿,我搬到了药房。”

    他似乎在向我解释,又似乎在顾及凌西芷的颜面。

    我转身向侧殿走去,凌西芷也进了正殿。

    踏进偏殿前听到宫远徵吩咐侍女道,“昙花长势不如从前了,夜里亥时记得也浇一次水。”

    昙花以前一直是我在照顾,还从未在夜半浇过水。

    月光昏晕,我悄声打开了药房的门,刚踏进屋内,身后的门便被合上了。

    屋内烛光尽熄,熟悉的药草香潜入鼻息,相闻的呼吸落在我耳侧。

    片刻宫远徵向后挪动一步,一只手仍旧撑在门上,另一手背在身后。

    他发间的铃铛微微作响,“你终于来了,你若再不来我可要闯进偏殿了。”

    借着门上透过的月光,我望着他温润的眸子冷脸说道,“徵公子,有话不妨直说,被你那新娘瞧去了……”

    宫远徵翘起唇角,出声打断了我的话,“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我以为熏香又被人动了手脚,便偏头仔细嗅了嗅,“月桂的味道?”

    他眸中的笑意愈深,“梅子酒的味道。”

    宫远徵说我酸气,明白过来我推了他一把向屋里走去。

    他紧走几步抓住我的手腕,放在自己的手腕上,直至软榻旁。

    古树在氤氲的雾气里生生不息,窗口的月光洒落一地,我坐下身睥了他一眼,“我是商二小姐,你是徵宫宫主,我们见面还要偷偷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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