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人生不会尽如人意
罗马假日咖啡馆的门面并不很大,正门的上方是欧式风格的仿实木烤漆材质的墨绿色招牌,上面安装着金属材质的英文立体字——romanholidaycoffee,招牌下方是意式遮阳篷,遮阳蓬的下面同样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意式风格的木门和木窗,这当然是因为这部电影的故事情节发生在意大利的缘故。门窗的两侧分别挂着造型别致的黑板,上面写着《罗马假日》里的经典英文台词,其中有两句我很喜欢:
well,lifeisn’talwayswhatonelikes,isn’tit(嗯,人生不会尽如人意,不是吗)
ihavetoleaveyounowi‘hereandturnyouddriveawaypromisenottowatchdriveawayandleavemeasileaveyou(我现在必须要离开你了。我会走到那个拐角,然后转弯。你就留在车里把车开走。答应我别看我拐弯。你把车开走,离开我,就如同我离开你一样。)
“这里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很喜欢。”梅莉说,从她的笑容上我知道她对我选择的这个咖啡馆很满意。
“你喜欢就好了!我们进去吧!”
咖啡馆里的环境充满了怀旧的气息,吧台看上去更像是欧洲建筑中的女儿墙,旁边的墙上挂着很多幅《罗马假日》中不同场景与情节的电影剧照,还有电影的宣传海报,以及格里高利派克和奥黛丽赫本的大幅黑白照片,耳畔是这部电影的原声音乐在缓缓流淌,轻柔婉转。整间咖啡厅都被淡绿色的灯光罩上了一层薄纱般的朦胧感。每组咖啡桌之间是借鉴了电影胶片形态元素设计的隔墙,略高于咖啡桌的高度,在临窗的座位上有两桌学生模样的情侣在悠闲地聊着天。
进入到这间咖啡馆里,时间仿佛一下子进入了清寂的午夜;是与外面喧闹的西康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人的精神与情绪也被感染,具有了象征与类比意义的装饰性。坐在这里会让人进入安逸、舒适、温馨的情境。我与梅莉选了一处靠近电影海报的位置坐了下来。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围着洁白的围裙的女侍者微笑着走来,同时把饮品价目单递给了我。尽管这里的环境氛围让人感到很舒适,但是咖啡和其他饮品的价格并没有高得离谱,依据学生的消费水准是可以承受的。我点了一杯拿铁,梅莉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好的!两位请稍等!”女侍者说着,从格子桌布的侧面的小口袋中掏出了一盒火柴,把放置在摩托车模型上的盛着水的玻璃碗中漂浮着的红色苹果形状的小蜡烛点燃,之后把火柴放回桌布边上的小口袋,转身离去。
在等待咖啡上来的时间里,我和梅莉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彼此保持静默,倾听着咖啡馆里的背景音乐,如同失语了一般。梅莉轻轻地靠在椅子背上,纤细的手指时而不自然的理一下头发,我则近乎于正襟危坐,双手放在桌面上,看着梅莉的双眼,睫毛长而微翘,眸子清澈得让人感到那其中一定不会有任何的谎言。她的视线从小小的烛光转向我,嘴角翘动,微笑便犹如清澈水面上的涟漪一般漫过脸庞。大概是因为我们是第一次正式的“约会”,所以反而都有些拘束起来。前次的邂逅与畅谈,如同不需要主题和素材的演讲,可以滔滔不绝、海阔天空,而这次似乎有了不容易展开的主题,唯有在旋律中等待着一个话题的降临,此时我的心中唯一这种感慨。
“你喜欢这音乐吗?”梅莉突然问道,还是她首先开口说话了,有点让我始料未及。
“很好听,仿佛进入到了电影的情节之中,脑袋里都是电影的画面。”
“嗯!而且在这样的空间里可以让人的心境变得很恬淡、很舒服,你说呢?”
“是的,听着音乐什么都不用想,只管静下来心来感受就是!而且,尽管是第一次来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陌生感。”
“我特别喜欢这里这种安静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静静地听,除了音乐,还能听到其他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
“听这种感觉,能理解吗听这种幽婉的感觉,然后心里就可以变得很清很清,就像平静的海面上洒满皎洁的月光一样,听出来的画面!”
“海上的月光!”
“嗯!你喜欢吗海上的月光!”
“是啊,很美的画面,如果能真的看到就好了!”
“不能看,只能想象,想象里的才是最美的,一旦真的看到了,那种美感就消失了!”
“好像也有道理,存在于想象里的才是最美的,所以完美的东西总是存在于想象之中!”我回答道。
“是啊,我总是期待完美!但是世界是不完美的世界,完美的想象里才有完美的世界!时间让这世界变得不完美!你能告诉我,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快呢?我都有点儿难以相信了!这个就想象不出来了!”
其实梅莉说的难以相信,倒不如说是不愿意去相信,因为人不愿意去相信的东西,总是带着那种让人难以接受的感觉。
“如果说起这是为什么的话,究其原因,那就太过于复杂了,恐怕连哲学家也未必能解释得很清楚。不过相信总还是要相信的,时间虽然看不见、摸不到,但是的确是存在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有流逝之后你才会看到时间的痕迹,这和钟表的指针位置没有关系。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就像魔法师的魔法一样,你怎么也捉摸不透他是怎么做到的,所以只管看着他表演下去就是了,只相信他会表演下去,不要去问为什么!”
“我不怎么懂!”梅莉缓缓地说,然后用右手食指在摩托车模型的轮子上反复的划着弧线,如同乐器初学者使用的节拍器指针一样来回的摆动,那仿佛成了我们谈话的节奏的参照工具。梅莉的左手照例托着下颌,眸子注视着红色苹果形状的蜡烛的小火苗,那火苗似乎已经静止不动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梅莉一边以一种斟酌着自己的问题的尺度的语气一边问道。
“问吧!”
“如果我们上次没有在学校里偶然遇到、没有聊那一整夜,那你还会来学校看我吗还会像今天这样,和我坐在这里陪我聊天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如果没有上一次的邂逅,也许还会在以后的某一个时间点相遇,但是会不会坐下来聊上一整夜,很难讲!因为是在什么时间、什么情形之下,都是不确定的!相遇的可能性与不会相遇的可能性各占一半吧!或者……更多的可能是不会!”我如实说出答案。我本可以用一些其他更为巧妙的回答来讨梅莉的开心,可是那样的话,我便觉得有装腔作势的成分,面对梅莉我不想说任何谎言,即便是善意的也不想!因为她的个性决定了她同样不会如此,不是不想,而是不会意识到该去那么做!面对单纯的梅莉,我认定自己必须说出真实的话语,这样对她而言更公平!虽然真实的答案中充满了不确定,但毕竟是真实的!诚实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是一件坏事。在梅莉面前,我只想做一个诚实的人!如果我不想说真实的话语,那我将会保持沉默——就像我晓得别人在对我说谎话的时候一样!因为面对别人的欺骗与谎言,通常我总是不想说出任何话语去应对,更因为欺骗与谎言总是很容易使谈话变得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