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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未来之前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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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职这家杂志社,分配给我的工作内容是根据总编辑的指示,学习拟定采访提纲,实际上等同于代笔,还要与有工作经验的同事一起去采访所谓的企业家,做个笔录助手。后来逐步开始独立执笔写一些个人专访的文章,当然文章的署名是总编辑,我对此从未耿耿于怀,因为对我而言,尚处在另一种意义上的学习阶段,实际情况不允许自己对这一类的事情斤斤计较。

    杂志中的文章实际上是属于商业化、娱乐化的宣传软文,因此也就决定了这些文章不会对人的思想深度进行挖掘;杂志的装帧设计很精美、摄影图片也有专门的部门负责;但文字内容中难免要充斥着一些流程化、快餐化的文章,虽然如此,这本杂志在私营企业主的群体中仍旧具有广泛的知名度,影响力不容小觑,甚至形成了以杂志为媒介的一个社交圈子。每次采访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除了已经经过“艺术加工”的创业历程一类的内容之外,甚至被采访者喜欢养什么样的花鸟鱼虫、住房的装修品位、与哪些娱乐明星交好、穿什么牌子的衣服、热衷于什么牌子的酒、开什么牌子的车等等等等,莫不究其细节,但凡可以展现正面形象的内容,都可以作为素材!总编辑称之为“对人的深度挖掘”。也许杂志社中舍我再无他人会对工作内容发出此番议论和感慨。

    杂志社极少加班,周末赶稿子的事情更是闻所未闻,所以除了每天的工作之外,我下班后可自由支配的时间并不算少。空闲下来的时间里,我通常都在看“不务正业”的书,或者上网看一些文学作品的书评。我所喜好的通常都是西方文学和哲学书籍,作品年代也相对较为久远,绝对算不得是当时市面上流行的畅销书。那段时间能够让我将其作为深入学习对象的作品,包括马塞尔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渡边淳一的《失乐园》、海德格尔的《海德格尔存在哲学》、尼采的《悲剧的诞生》,还有斯台芬茨威格的几部中篇小说。当然,最让我手不释卷的书还是林少华先生译本的、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这本书通常都会放在我的案头或者枕边,以备随时阅读,其妙处在于,无需从头读起,那感受便是“信手翻开一页,读上一段、一次都没有让我失望过,没有一页使人兴味索然。何等妙不可言的杰作!”在我后来的日子里,还读了他的《斯普特尼克恋人》《舞舞舞》《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海边的卡夫卡》等等。

    我一般把书分成两种类型,一种是看过一遍之后,连翻也不想再翻开的书,另一种是反复阅读都不觉无趣的书,《挪威的森林》则属于后一种书里的极致!尽管这本书年代不甚久远,但是我从中感悟到有一种无可名状的共鸣在心中震颤,这种共鸣即为——在那里看到了许许多多个自己。自从《挪威的森林》被我置于案头或枕边之后,就没有在第三个位置上出现过。闲暇之时,便会习惯性的翻开,继而沉浸其中,每次读来都有新的感受与发现,层出不穷的精彩段落,令人时而陷入沉思、时而涤清心境。但是我的讲述能力欠佳,因此这妙在其中的感受多半只是在心中回味,很少与人提起。

    我把《挪威的森林》放到了枕边,不知不觉中,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时间已经指向了十一点钟!我暂时从书中的世界里走了出来,距离刚刚与梅莉在qq上的短暂聊天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少顷,我伸了伸腰,起身望向窗外,入夜时分,空气中还有着夏日骄阳的余温一缕一缕的游来,一种被空气加热后的干燥土壤与斯菊共同散发出的气味混合着涌进了鼻子。我嗅着这种气味,初夏的气味,似曾相识的气味!我似乎可以从中找寻到一些身处过的地方的印象,这味道更像是某种讯号、某种忆痕,时间已经忘却了,总之是记忆中稍远一点的时光,场景如同隔着一层薄雾,唯有这种气味是真实感受过的!我想,如果我以后再在另外的某一个地方、某个窗前嗅到这种气味,那我一定会想起现在——未来之前的意义上的现在!

    自从我读了《挪威的森林》之后,便会对楼前院落里这棵已然消逝了生命的树投入更多的关注,并且逐渐被其吸引,产生无尽的遐想,衍生出种种的感思,至于为何会如此,却无法言说。虽然是一棵已经死去的树,但是屹然独立,在夜色下、阳光里、风雨中,经历寒来暑往,时时刻刻都在洇染着我的思绪,炫示着往昔岁月里的生命力。而且它在我的眼中竟是如此的孤独。孤独得如同一颗小行星。虽然它静静的伫立于此,但是在我每次望向这棵树的时候,那种时而于心生出的岑寂就会如同海啸掀起的巨浪一般迎面汹涌而来,冲走周围一切喧阗,继而周围的一切都黯晦消沉了,它一定是想向人们倾诉什么,所以就用这种方式向我传递讯息。

    至于这棵树属于什么树种、什么科、学名叫什么自是说不好,总之枝干粗壮,已经没有树叶的树冠枝杈交错,眼望过去,犹如某一土著民族举行宗教仪式的时候伸向空中的许多只枯瘦的手臂,树干与枝杈呈现出难以形容的灰黑色,这种色调更让人感到它的坚不可摧。这棵树的高度大概伸展到了4楼的高度,从我这里望去,恰好可以看到树冠的顶部,与视线平行。我曾经在搬到这里之后询问过附近的人有关这棵树的事情。

    “这棵树有多少年了?”我问道。

    “何苦要问这个?”楼下食杂店的老板、一位年纪40多岁的中年男子对我提出的问题十分不解。

    “因为我看这棵树很特别,所以想了解一点!”

    “嗯……大概比这栋楼还要早上十年吧!”食杂店的老板说道,“我们原来还在树下乘凉呢!”

    “那个时候一定是很茂盛了?”

    “当然了,夏天的时候有很大的一片树荫,老人孩子都在这里乘凉,秋天的时候,落叶被附近的人扫起来取火用。”

    “这棵树的学名叫什么?”

    “这你可是问对了人了,我原来听懂一点儿的人说过,这棵树的学名叫黄檗。听说还是挺名贵的树种。”说着,他用笔在一个小纸片上写下了“黄檗”两个字给我看。对我而言的确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学名。

    “这里原来有树林吗?还是只有这一颗树?”

    “只有这一棵!听我的父辈说这里原来是一片荒地,只有三五户人家,后来住户才开始变多了,都是来垦荒的。而且你说的这棵树好像也不是谁特意来种的,究竟是怎么就长在这里了,我也不知道,反正从我小时候,这棵树就已经在这里了,那时候还是活的,好像也比现在低一些。”食杂店的老板伸平了夹着香烟的右手,向下移动了大约10厘米的距离,以此表明他泛指的意思。

    “后来,”他接着说道,“这里慢慢地开始修路、盖房子、农田开始一点儿一点儿的变小,后来又开始盖楼,最后就剩下了这么一个院子大的地方了。说来也奇怪,盖房子的人、修路的人在这里施工的时候,就是没有占到这棵树的位置,这院子两侧的墙还是施工的人为了划分工地范围留下的,而且也绝对没有人打过要砍掉这棵树的主意!好像这块地方就是专门为了这棵树留下的。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人动这个念头,还是就让它这样好了,我是这么想的!”

    “也许那些施工的人和你有一样的想法吧?”我说道。

    “可能吧!谁知道呢?”

    “既然这棵树在这里已经有这么长的时间了,是不是见证了过去发生的故事?我的意思是,或者有一些传说之类的?”

    “传说?没有!这么长时间好像也就是这么平平常常的过来了。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确实在这树下发生过点儿故事!”

    “可说来听听?”说罢,我递给他一支香烟并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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