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世间最干净利索的关系，便是两不相欠。
在白落落看来，戚行空无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却也很容易被恩情要挟。
或者说，是他自己容易被这恩情困住。
泥泞里滚大的人，他们的自尊心不会允许他们吃嗟来之食。
即便迫不得已吃了，也会想尽办法加倍还回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换回心底的安宁。
若是交易那便不同，交易双方一旦‘银货两讫’，自然也就毫无瓜葛。
白落落不喜欢所有腻腻歪歪的感情，在她的观念里，凡是能以‘交易’衡量清楚的事，那便是最简单不过的了。
听到白落落的话后，戚行空还没什么反应，陈剑雨和另一名弟子蓦地站起了身，脸上欣喜交加。
“白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有法子救行空？”陈剑雨激动地问道，另一名弟子也满脸殷切地看着白落落。
他们两人平日里与戚行空交好，这次也是一起去做的任务，在危险来临时，也是戚行空第一时间推开他们，这次避免了两人命丧妖兽之口。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戚行空是他们一群人中伤的最重的。
就连宗门里医馆的长老都摇头表示，戚行空丹田灵脉损伤太过严重，想要痊愈怕是有些难。
而更严重的是，他的双腿骨头被重物压碎，筋脉皆断，以后都没可能再站起来了。
白落落没回答两人的话，而是径直看向戚行空，平静道：“我的条件，你答应吗？”
戚行空静静地看着白落落，眸色无波无澜，脸上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和空寂。
白落落任由他打量，没有多余的情绪，俨然一副不为所动的谈判商人模样。
“他们说，我丹田灵脉皆损，双腿已废，无药可医。”戚行空嗓音清清冷冷，可能许久没说话了，有点嘶哑。
白落落淡淡地问：“那你认命吗？”
“……认命？”戚行空声音有些缥缈，脸上出现抹怔然之色，显然陷入到某种思绪中。
白落落没催他，就这样静静地等着，等着他做决定。
半响后，戚行空再次抬头看向白落落，只是这次他的眼底多了一丝坚韧的光。
“你的条件是什么？”戚行空问道。
白落落也没绕圈子，开门见山道：“一个月后进内门的武比大试上，我需要有人同我联手，帮我进内门，而你是最适合的选择。”
无华门每三年都会从外门选一批弟子进到内门，需要通过外门武比大试。
所谓的武比大试，并不是指外门弟子间互相比试，最后逐出胜者的意思，而是武比当天把所有参选的外门弟子统一送到无华门后崖的考校场中。
那处考校场，是一片大的密林，是无华门依仗着先天地势而建。
密林里有些妖兽和妖植作为障碍，参选弟子在指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且到达终点者，即有了进入内门的资格。
当然获得资格后，是否能内门的长老收到门下还要另说，若是没有被长老收为亲传弟子，便只能作为普普通通的内门弟子。
即便是普通弟子也是不容小觑的，至少内门的藏书阁里的秘籍就远非外门能比的，更别说，还有各种修炼资源，以及秘境试炼的机会。
所以，这在外门弟子看来，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可想而知，武比大试竞争会多么激烈。
武比大试规则中，参赛弟子选不选择组队、怎么组队都随意，但却规定了入选人数。
而且，也需要排出先后到达顺序，毫无疑问，排名越靠前者则更有优势。
比试过程中，更是采取优胜劣汰的法则，参赛弟子间可互相攻击，只要不伤及人命即可。
遂在这种竞争激烈的环境中，组队是最好的选择。
而确实如白落落所言，戚行空是整个外门里最好的选择，他已经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又是金灵根的剑修。
平日里，做任务有很勤，实战实力更是不容小觑。
此前确实有许多弟子明里暗里找戚行空，表明想要组队的意愿，但那是他没受伤之前。
而现在，戚行空低头看了看隐隐生疼的双腿，神色晦涩不明，他等了三年的这次武试大比，还能有机会参加吗？
“我可以答应，但我的腿……就算白姑娘真能治，但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也来不及参加一个月武比大试。”戚行空条缕清晰分析道。
白落落漫不经心道：“那是我需要关心的问题，不是吗？”
把他治好是她答应的条件，而帮她进内门是他需要兑现的承诺，所以在此之前把他治好，是她需要做的。
戚行空沉默一瞬，似是下定决心，“好，我答应你的条件。到最后关头，可需我自动放弃内门资格？”
白落落嘴角扯了扯，淡笑道：“这次内门名额不止一个吧。”所以又为何要让他放弃。
“你只需同我联手走到最后，至于排名先后，我们各凭本事。”
闻言，戚行空脸上明显划过一抹意外之色，怔楞了片刻后，沉声道：“这条件对你有失偏颇，你可以再加一个。”
白落落轻声笑了笑道：“那是你觉得，这世间之事偏不偏颇，要看你如何看待了。就比如对我来说，能否进内门，至关重要，但救你却只是随手之事，轻而易举。”
“所以，这一个条件足以。”
既然谈定了交易条件，白落落自然要履行承诺，开始救人。
她从随身的储物袋中拿出一瓶丹药，递给戚行空：“先服下，我待会再帮你医治其他伤。”
戚行空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三阶上品紫雪丹，先是一愣，随后似是不敢确认地看向白落落。
这紫血丹和其他普通低阶丹药不同，已属于半高阶丹药，对治疗内伤颇为有效，还有固本培元之效，很是珍贵。
白落落把丹药给了戚行空之后便没再管他，而是转身交代陈剑雨和另一名叫武刚的弟子，让他们对找些木板过来，待会她得给戚行空接骨。
待她回过头，看到戚行空在拿着丹药发愣，不禁皱眉道：“你磨磨唧唧干什么呢，这丹药给你是吃的，不是让你看的，还想不想活命了？”
戚行空先是一愣，随即也不再迟疑，仰头吃下了手中的紫雪丹。
白落落没再管他，看他服下丹药后，便径自调动灵力，不太熟练地捏起了法决。
相比于炼丹术，医修她只能算是刚入门，对着原身留下的那几本典籍，磕磕绊绊地学了几个简单的初级法决。
然后找了些后山受伤的灵兽练了练手，偶尔也在自己身上试试。
算起来，这戚行空倒是她正式使用医修法决的第一人了。
手上法决已成，白落落对着戚行空扔了过去，然后，空气蓦地凝固了。
她竟然失了准头，扔偏了！
“抱歉，有点生疏。”
白落落嘴上说着‘抱歉’，脸上毫无愧疚之色，手下动作不停，继续捏起了法决。
戚行空：“……”
他嘴角下意识抽了抽，但终是什么也没说。
这次白落落留了心，手上的法决没有再仍偏，准确地砸上了戚行空的手腕。
她捏的这是“清灵决”，有梳理体内的伤势、疏通经脉之效。
当白落落的木系灵力在经脉间流转时，戚行空感觉像一股清流划过，洗涤着经脉。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感觉到丹田和灵脉处的上，如枯木逢春般，正一点点的回转。
木系灵力有治疗之效，这点戚行空是知道的，也知道那些修为高深的医修，他们的木系灵力确实有着洗精伐髓之效。
就在戚行空怔楞之际，白落落的灵力已经撤回，她知道自己特殊之处，遂也只是帮着他梳理一遍伤势。
其实不用医修的法决，白落落也是能救治戚行空的，大不了多扎几针，多喂他些丹药便是。
可是，有现成可以练手的人，轻易放过可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至于会不会被人发现异样，这点她自是有分寸的。
戚行空这时也回过神来，再次感受到体内的情况，并无异样，这才确认刚刚的确是错觉。
很快，陈剑雨两人找木板回来了，白落落便开始着手给戚行空接骨，把碎骨用灵力蕴合后，再一块块接过去。
这个过程琐碎且耗费灵力和精力，差不对折腾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白落落又在伤口撒了些外伤药粉后，打了个简易版的“石膏”，用木板把他的腿给固定住才完事。
因着戚行空伤势确实很重，接下来的两天，白落落都没闲着，一天三四趟地往戚行空这里跑。
待第三天的时候，戚行空已经能坐起身了，内伤也已经好了大半。
白落落因着明日就要下山做任务了，所以，这天她一早过来了一趟，留下了几瓶丹药，又同陈剑雨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后，便回了自己小院。
既然要下山做任务，当然要准备一番的。
她人不在山上，这院子白落落也是不放心的，那些贵重的东西她当然是要随身带着的，反正有储物袋也方便。
收拾好东西后，闲来无事，白落落准备下山去逛逛。
厨房里的食材没有了，她准备买些，晚上做顿好吃的，就当自己给自己践行了。
可在临出门之际，白落落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个，她要下山做任务的事，好像还没和谢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