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0)
沈一刀也直直盯着他,眼中透出一股拿不准的疑惑。卫朝若是功力不低,刚刚在形势危急中大可以显出伸手直接将重刀接下,怎么可能仍然等到重刀飞到眼前才胡乱地拔剑抵挡?若是功力并不深,拖着松子袋的那只手又如何做到纹丝不动?沈一刀心道:“难不成是我多心了?这年轻人若真功力深厚,怎不上台来比一比?看来他身上虽然有些功力,不过只是三流水平,所以时而显露,时而窝囊。”
他天生好武,不管什么人,只要懂些功夫,他就想探出对方的底子来。此时他有了好奇心,心心念念地更要把卫朝的底子试出来。这种趣味,非好武之人不能理解。
“辛苦兄弟接刀了。”沈一刀提前颔首道歉。
“沈兄客气,应该的。”
卫朝心下连连叫苦,不知是该替自己觉得荣幸还是麻烦了,另一面又在替沈一刀体内的气息担忧。
连续又有几人上台比武。沈一刀打败了对方后,无一例外地将对方连人带兵器朝卫朝所在的墙根儿掷去。初时,旁边几个汉子受了卫朝三次接下兵器的鼓舞,抢在前面帮忙将兵器接了下来。他们不懂卸去力道的法子,兵器重重将他们压在地上。
几次之后,兵器飞来的力道越来越大,他们手里冷汗直流,心里体会到一点古怪,反应过来这些兵器非要奔卫朝去无疑,便站在一旁喘息着看卫朝如何能接下这兵器。这会儿,街面上看热闹的百姓仍然瞅着台上,其中少数武功不低的明眼人却都开始紧盯着松子摊这边儿了,仿佛这里另有一处较劲的擂台。
卫朝暗暗运了几分内力,集中于手上,传递在剑上。剑刃抵住飞来的刀,发出一阵巨响。他脚下磨着地面的沙粒不停向后退,扬起一片黄尘。他退后的速度越来越疾,但每每总能够将兵器接下,罢了,故意狠狠地喘几口气,将兵器掷在一旁,心里却一阵无奈。
周围人的佩服声越来越多,有人把他往前推了一把,说:“兄弟,你怎不上台去比试一场?”
卫朝穿过人群望见了沈一刀那双疲惫中带着一丝兴奋的,发亮的眼神,知道沈一刀确是想让他上台比试一场的。若他不是个小小的侍卫,而是个无所顾忌的江湖人,恐怕就已经上台去了。他想,他今日是为了守着沈一刀才骗了少爷来到东大街的,可却不是为了跟沈一刀比武,赢沈一刀那柄随身二十年的老刀。
他连连摆手,弯下身子,手撑在膝盖上,口中大声喘息,说:“台上的沈兄可是湖,要去你们怎么不去?我?我不去!”
“看你接斧接刀一身胆气,说到上台怎么怂似病猫?”
“可不敢去!说破了天我也不去!”卫朝心里苦不堪言。
茶楼上,戚芍泪瞧见他这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下。程敬霄正看着沈一刀,听见师妹一笑,一颗心便又上上下下地扑腾起来。
擂台打到第二十九场时,走上来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圆脸男人,脸皮白净,头上没毛,一双眼清朗有神。他手持一杆长枪,长枪枪刃下围着一圈长长的红缨,在风中舞动,几乎将枪刃遮住让人难以预测。他抱拳道:“冯家枪前来领教!”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几乎传递至街面上每个人耳中。许多高手的目光立刻从松子摊移回擂台上,暗道:“这下来了个厉害人物!沈一刀的擂主位置要危险了。”
卫朝亦是心头一震,暗道:“这下沈兄要危险了!”他拨开人群往前踏出一步,心里想的是沈一刀如何能克制住体内气息而不走火入魔。
沈一刀的心思也从此人上台起,不再看卫朝,回到了台上。
“兄弟是练冯家枪的?”
持枪人将沈一刀的气色打量了一番,只当他是连续激战而显得疲惫,说道:“在下冯九丘。久闻沈兄大名,特来切磋。”
“好,我等的正是你。”
“我本想在下面多待一会儿,可实在耐不住性子。若是坏了沈兄想如当年一般连胜三十六场的心意,我在这里先给你道歉了。”
“好大的口气!这话等你真的赢了再说不迟。”
两人各自摆开架势,随即开始缠斗。
冯九丘的枪长过大刀不少,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再加上他自小练冯家枪,根基极深,现在又正直三十岁的力气旺盛之时,上来便将沈一刀压制在了下风。街头百姓都捏了一把汗,他们原本以为沈一刀的武功已然很高,此时见到冯九丘才知道天下习武者众多,武学之道永无之境,不禁窸窸窣窣地议论开来。
沈一刀从刀枪的缝隙中侧目瞧着对手,只见对手眼神安定,嘴唇微张,口中平稳地吐纳着,一招一式丝毫不见废力。他暗道:“好功夫。”心中不由自主产生一丝悲凉,若自己不受这遥云十记的折磨,本该与这人一般沉浸在武学中打得酣畅淋漓,何苦像现在这样一边分身克制体内歪斜气息,一边打斗?
“沈兄可要稳住呐!”卫朝禁不住长叹一声。周围人却不懂他的心意。
“好枪法!”沈一刀扬声一赞。冯九丘的枪法压得他越艰难,他就越是痛苦,渐渐的,他暗自运起遥云十记的内功来,心道:“这是我平生最后一次与人比武切磋,日后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何苦再顾忌那么多?哪怕我这回走火入魔,难以自制,死在这擂台上,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他这么想着,就豁出去了,不顾身上时而发冷,时而发热,注意力只集中在自己的刀和冯九丘的枪上。
刀与枪的缠斗极快,让人看不真切。人们面前满是残影,一边的刀化作了皎白寒冷的初月,一边的枪化作了陡直凌厉的闪电,时而是闪电追月,时而是残月劈开闪电。风声紧啸,雷声滚滚。冯九丘感觉到对方大刀上传来的力道绵绵不绝,透着古怪。他抬头一瞧,只见沈一刀满脸苍白,嘴唇冻得青紫,额头上却汗如雨下,绝非是比武产生的疲惫那么简单。他心中发愣,手上的长枪慢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