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9）

    说到这里，蒋乾松不再言语了。他把憋在心里二十年的事在这一晚上对卫朝讲出，犹如放下心头的巨石。往事如烟如梦，造成如今这样，虽恨那恶人，却也怪自己学武贪心。

    卫朝沉吟半晌，忽然说道：“这么说来，只要有’遥云十记’的心法口诀，二爷就能早日免受苦楚了。”

    蒋乾松横了他一眼，铁青着脸道：“你是什么人，私自练了人家的上乘内功，人家还要另奉上心法口诀给你？”

    卫朝咧嘴苦笑了下，不敢再妄言。心里却想，二爷私练遥云十记固然不该，却是受了那恶人师父的唆使，现在日夜受苦，华蓥剑派若还是名门正派，就应该分得清孰轻孰重，出手相救。二爷心里自己折磨自己，不敢前去，他卫朝却无论如何也要一试。当下打定主意，趁白天那些华蓥剑派的弟子还在镇上，这就去探一探。

    “时候不早了。二爷可以睡上一段日子的安心觉，卫朝改日再来看你。”他掩着口打了个哈欠，站起身。

    蒋乾松摆了摆手，余光留意着他走到门口。破门吱呀响动，屋中泻入一线幽蓝的月光。桌上烛火被野风撩得颤抖起来。他心下孤寂，忽然叫道：“等等。”

    卫朝顿住脚步，他以往总想着多陪二爷呆一会儿，今晚却不能多留了。

    蒋乾松道：“昨个儿没来得及问，家里人都还好？”

    卫朝道：“二爷放心，都好。”

    蒋乾松道：“好就行。走吧！”

    卫朝有些犹豫，道：“我真走了？”

    蒋乾松又道：“叫少昆好好地待那会弹琴的姑娘。老大不小了。”

    卫朝道：“是。会弹琴的那一个已经走了，现在是叶家的小姐。”

    蒋乾松晃动铁链挠了挠头，道：“那就叫他好好待这位叶姑娘。”

    卫朝道：“是。”

    蒋乾松又道：“不要说是我说的。那小子怪我不见他，已经跟我生疏了。”

    卫朝叹道：“二爷……”

    蒋乾松已经把脸转了过去，直挥手：“走吧！改日再来。”

    卫朝从二爷的住处离开，趟着满地月光回了自己的房间。进屋前，远远看见旁边少爷的院子已熄了灯。一阵好像念着什么的箫声从院里悠扬地传出来。

    蒋少昆知道卫朝回来了，停下箫声，沉沉咳了一嗓子，在窗边喊道：“来人！来人！去煮一碗加牛肉的青丝面，本少爷饿了。要加牛肉，肉牛！”

    卫朝听见一群窸窣的脚步声赶进少爷的院里去了。他把门栓插上，脱去外衣，从箱底翻出一套黑色的宽大袍子披在身上，用带子束紧腰身。铁剑就贴身藏在里面。收拾妥当，从蒋家后门出去溜上了街。

    街上夜晚清冷，他看见自己的影子不同以往，漆黑的边缘露出些仿佛剑器开刃的锋利来。

    影子随着脚步移动。他禁不住皱了下眉。走路还是有些慢。一刹那，影子迅速远离了主人，孤零零跃到屋檐上面倾斜的瓦片上，忽高忽低地起伏，掠过鳞次栉比的房屋向远方行去。卫朝脚不沾瓦，提着一口气在另一侧屋脊上高低纵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