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5）

    书房里。蒋少昆的喉咙顺下了一小口龙井茶，鼻腔里飘满茶香。他手端茶杯放在嘴边，一动不动，瞪大了眼睛望着立在面前的贴身侍卫。

    “在蒋家门口竟会发生这样的事？那几个华蓥剑派的弟子当真连瘸子都打，你一个侍卫当真在街头大骂他们，瑰儿她一个女儿家当真站出来跟他们说话了。不对，我不是问这些，我想问……”蒋家少爷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很不情愿地说：“你说你卫朝，真的在她脸上喷了一口臭气，还脱下她的鞋又亲手为她穿上？”

    这么多问题，卫朝已经答不过来了。他想了想，说：“少爷，我改口了，这是个好姑娘。”

    少爷没说话。

    “就凭她敢当着华蓥剑派二弟子的面那样说话，就不是一般人。她走的时候我问她是不是真跟你合得来，她脸上的神色是真的心里有你。错过了这一个，很难再遇到这样好的姑娘。你可要好好待她。”卫朝说这话的时候，不时打量着少爷的神色。

    “我没说我不会好好待她。”蒋少昆皱着眉头，把茶杯放下，像是心里积着股火气，忽然猛地一拍桌子，瞪着卫朝怒道：“好大的胆子！”

    他的脸微胖，一皱眉，眉心就有两道褶子。这样的脸很能显出怒色来。

    卫朝面上没有表现出慌张。他告诉少爷，说明他心怀坦荡。就算不小心对叶小姐做了有辱蒋家少爷名声的事，也不是成心的。他既没逼着叶小姐往自己身前走，有没逼着她拿脚踢自己。这事儿实在没法说理。

    蒋少昆瞧了眼卫朝的剑，嗓子眼像卡了一下似的，顺过气来，说：“我是说华蓥剑派的那几个人好大胆子。在我蒋家门前，拿剑指着我蒋家侍卫的脖子。要是我的侍卫武功再低一点，他们是不是就敢伤人见血了？卫朝，少爷我记下他们了，来日见到这几个人，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卫朝笑了。

    “我应该多谢少爷。可我知道少爷心里一定在想，这几天千万别随便上街，千万别真的碰见他们。”

    他知道少爷不会记住他做什么，就算记住了也不会当回事。他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早上没有来得及漱口，嘴里的味道确实难闻，他一口气吞下杯中的茶水，仰起脖子，让茶水在喉咙口咕噜咕噜冒了一阵泡，这才将茶水像酒一样咽下去。

    “你不要拆穿我。”蒋少昆又瞪了他一眼说。他看着卫朝这动作倒习以为常，就问：“看你样子，你昨天又去陪那人待了一夜？”

    “怎么这么问？”

    “我记得昨天是初五。每到初五这几天，你就会去陪他。”

    “看来少爷记得。”

    蒋少昆叹了口气，接道：“他这些年把自己关在后院，积年累月的自个儿闷着，谁都不见，除了送饭的小厮，他只愿意见你一个人。我都快忘记家中有他这么个人了。”

    “承蒙蒋二爷看得起我罢了。”卫朝对他讲：“我真心拿你当朋友，少昆。他毕竟是你叔叔，虽然性格古怪，你也不能老是那个人、那个人地叫。”

    “我在人前自然不会这么叫。私下里我愿怎么叫他，是我们叔侄俩的事儿。”蒋少昆的脸阴沉了一阵，摆出副蒋家少爷的威严来，意思是不用卫朝多管。

    卫朝就不再说了，抬了抬眼皮看向窗外。

    蒋少昆又抓住了卫朝的胳膊，低声说：“好了老卫，那个人，他最近怎么样了？你告诉我他身体可还好。”

    卫朝这才又说：“二爷身体向来结实，少爷不必挂心。等来日他从那屋里走出来，你亲眼去看就知道了。”

    说完，他站起身，“请少爷恕我现在就不能陪你了。”

    “你走吧。去看他吧。”

    卫朝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少昆探头望着他从庭院门口消失，心里生出一丝没人看管了的松懈，径自来到桌案前，拾起笔，画那没画完的春梅图。画了一阵，他停下来站远了瞧，旁边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忍不住又怪罪起卫朝，说我家侍卫怎么成天不在我身边，倒像是比我这个做少爷的还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