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叶瑰走出庭院，在旁边有柳树的石子路上停下。她本来愿意慢慢地离开，多看看蒋家花园的风景。薄薄的柳叶在空中翻飞，脚尖前落着浅绿和橙黄交织的斑驳影子。可她发现身后跟着的人时，便失去兴致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她清冷地笑了下。

    她只笑了这么一下。因为她不认识这个人，自然没必要对他做出多余的表情。一个姑娘随便对一个人不停地笑，要么是承认自己不是好姑娘，要么，就是她的嘴有毛病，有歪嘴病。

    她笑了这么一下之后，转过身，一边把手背在身后攥着手绢缠手指玩儿，一边冷着脸用眼睛注视着这个人，一步一步往前逼近了他。

    “本小姐自有家仆护送。蒋公子担心什么？”

    卫朝觉得任何一个礼貌的男人被女人这样逼着走都会往后躲的，他就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到第三步的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不退了。

    他张开口，打了个嗝，一股隔夜的混着些酒气的食物消化味儿从嘴里喷出去。他把剑抱在怀里。剑很重，剑鞘上的青光反射在叶瑰细嫩的脸颊上。他没有去看那张脸，而是低下头去扣了扣自己的指甲。

    这下，叶瑰叶小姐惊惶失措地逃开了。她这辈子都没闻过男人嘴里这种味道，拿手绢捂在鼻子上，指着眼前人大骂道：“我从没见过你这样没有礼貌的下人！你，你给我退下！你没听见么？你……你这根柱子！”

    她的脸因为生气着急而变得通红，就连手帕也遮不住这么多的红。

    卫朝说：“叶小姐口中的’柱子’是说我吗？我是蒋家少爷的侍卫，在这院子里干了七八年的活儿了。像叶小姐这样的姑娘，见过没有八个，也有七个。敬重您是在下的本分，可在下却不是怕女人的男人。叶小姐，少爷担心您迷路，好心叫我护送您出去，请吧。”

    叶瑰何曾受过这样的顶撞，俊眉微蹙，转身说：“好，我跟你走就是。”忽然反手一巴掌朝卫朝脸上打去。

    卫朝抬剑格挡住。

    他的剑从来都是纹丝不动的，可眼前娇娇弱弱的少女这一掌碰在剑鞘上，他感觉自己的剑颤了颤。

    “叶小姐好大的力气。怎么在少爷面前却是什么都抬不动的样子？”

    “要你管？”

    叶瑰一掌没打中，脸色发青。忽然按住了卫朝的剑，身子弓如新月，后腿又从头顶直劈他的脸。一只绿色的小小绣花鞋，像横切过去的柳叶，带起一股劲风。

    卫朝心里后悔说什么样的姑娘都见过了。这个姑娘不一般，至少是个连一点亏都不肯吃的姑娘。他另一只手抓住了头顶的绣花鞋，一下不知该怎么办了。

    旁边的仆人见小姐受委屈，要上前帮忙。

    叶瑰一个眼神止住他。身子拧了个巧劲儿，挣脱开去。裙裾在风中旋转着。她便在地上站定了，手指攥着裙子，指甲发白。

    卫朝感觉手里好像一只鱼滑走了，便只剩下一只绣花鞋。再看叶瑰裙子底下，一只小脚不知道该踩在哪里似的在另一只脚边跺着。好像被他欺负了一样。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颤了颤。

    他看见叶瑰站在那里，就咬着牙望他。生气的姑娘没有再大骂，冷静下来决定让事情像没法生过一样就此结束，那眼神很明显是要他把鞋还过去。

    叶瑰望了望远处，小声说：“你这柱子……还愣着干什么？！”

    他只好叹了口气。连忙跑了过去，蹲下身。他就给她穿上了鞋，穿鞋的时候闻到了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他事到如今只好偏开了头，说：“在下得罪了。”

    “你倒是有几分真功夫。”

    “你这姑娘也不赖。只是……”

    “什么？”

    卫朝站起身，往旁边退了几步，从柳树的树梢上摘下一片叶子，说：“姑娘知道自己那一掌为什么打不中我，那一脚又为什么踢不中我么？”

    说到这里，叶瑰脸上又浮现了一抹害羞的红晕。她轻咬了下嘴唇，说：“废话，同是练武之人，你们男子自然比我们女子力气大。”

    “姑娘的力气已经比寻常男子大得多了。只是姑娘懂得外面拳脚上的功夫，而全然不懂身体里面的功夫，就像这样——”

    他将那片叶子夹在两指间，手指用力一送，只见叶片如箭矢般划破空气，嗖地一声，钉入树干上。

    叶瑰走近了一瞧，叶子新绿，完好无损，却像刀片一样扎在树干上。她惊呼了一声：“呀！”脱口想要夸赞他，但是一想到刚刚他使自己那样生气，那样窘迫，便闭上了嘴。

    “那种功夫是……”卫朝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你知道是内里的功夫就是了。日后遇到懂这种功夫的人，可不要妄自跟他切磋。”

    叶瑰点点头，记下了，却问：“你懂那种功夫么？”

    “在下是个侍卫，得逢高人指点，能略知道点皮毛便不错了。叶小姐，少爷让我护送你出门，请吧。”

    “也是。是啊，你不过只是个侍卫，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