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恍若隔世
“你想好了？”
一袭白大褂，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严肃中年人望向了端坐在对面的少女。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名患者终于醒来后，他总觉得眼前的患者似乎在昏迷的这近一个月时间里，经历了许多无法解释的事情。
肤色白到近乎透明的少女，从她裸露出的肌肤上，轻而易举的就能看到青紫色的细细血管。
她的坐姿无可挑剔，优雅从容得看起来像是油画中的人物，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无论看向谁，眼神都是平静而又柔和的。
陈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双眼仍然紧盯着少女的眸子，试图从中寻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来。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距今大概两个月前，他在医院见到这名少女最后一面时，那时的少女依旧同过往一样，待人礼貌而又疏离，即便是在她的妹妹过世之后，那样淡漠的神情也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直到她浑身湿透的被送到医院来，陈医生这才得知，这个看似异常冷漠坚强的少女，居然因为经受不住妹妹离世的打击而投海轻生了。
“嗯，想好了，以我现在的情况，即便留在医院也没什么用吧。”
少女面庞上的笑意浅浅，褪去了曾经那般冷漠而又疏离的保护层之后，现在的她很容易就能凭借一副好相貌令人不知不觉对她放松了警惕。
沉吟片刻，陈医生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她的出院请求。
“那行吧。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要提醒你。”
他再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再开口时声音也不觉放缓了些。
“虽然你目前的情况还看不出什么异常，但通过检查结果来看，还是非常不乐观的。”
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向了少女手背上那些极为明显的血管，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还无法得知，在你陷入深度昏睡状态的这二十八天内，你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你现在几乎快要在短短三天内生机断绝。”
他不由停顿了一瞬，特意留意着少女脸上的神情。
然而面前的少女依旧浅笑着，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看不出任何异常，陈医生只得继续说了下去。
“依照你目前的情况来看，保守估计，你大概还剩下七天左右的时间。”
当“七天”这个准确的数字从医生口中说出后，叶樱反而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七天么倒是一样，时间足够了。”
从医院离开后，漫无目的走在魔都宽阔繁华的街道上，目光所及之处的高楼大厦不免令叶樱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荒谬感。
在交清了住院费及医药费之后，剩下的积蓄足够她这七天随心所欲地开销了。
目光恍惚的不知走出了多远，叶樱终于惊觉眼前的街道令她感到分外陌生。
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当年轻的司机问她想去哪儿时，叶樱再一次愣住了。
回出租屋么？
从医院醒过来的第二天，她就联系上了以前的房东，说明了要提前退租的情况。
那么现在，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似乎是见她许久都没有说话，年轻的司机小哥不由从后视镜中打量了这个奇怪的乘客一眼，随后立即睁大了眼睛，好奇的问她：“冒昧问下，请问你也是要去参加漫展的coser吗？”
“？”
大约是她脸上的疑惑过于明显，司机小哥又好心的解释道：“啊，我看你一身打扮跟某个漫画人物有点像，刚才我还送过一单，有个妹子跟你穿得就差不多，不过她头上还戴了假毛，还化了妆”
说着，司机小哥又从后视镜内仔细地将后座的少女打量了一番。
浅咖色的长风衣包裹住了少女过于清瘦的身材，平平无奇的白衬衣领子中，是看起来格外纤细的修长脖颈，以及那一头略显凌乱的及肩短发。
再加上那张分外精致却又总是带着柔和笑意的脸，此时的少女美得有些雌雄莫辨，但从那过于柔和的面部轮廓上，还是能轻易分辨出她确实是一名少女无疑。
“现在挺多妹子出的男角色都挺不错的，比如说妹子你，在漫展上估计能有一堆人来找你集邮呢！”
叶樱十分平静的对司机小哥的暗夸表示了感谢，她突然想到了暂时的目的地。
“麻烦送我去漫展门口吧，谢谢。”
大约半个小时后，叶樱站在人潮涌动的展厅门口时，再次感到恍若隔世。
来往的大多是穿着各式cos服的年轻人，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小摊子上挂满了各式周边。
偶尔还能看到正在对着过往的coser用各种乐器演奏其角色代表曲的视频博主。
比如刚才经过的路旁，就有一名青年正在用小提琴进行演奏。
当然，在漫展上拉小提琴的倒还算是正常人。
叶樱一言难尽的望着不远处的人群中，似乎有个头戴悍匪头套的着名up主此时正在人来人往的展厅门前，旁若无人的吹奏着唢呐，引得人群不时发出阵阵怪叫和哄笑声。
叶樱不由笑着轻摇了摇头，而后跟随着人潮一同走向前方。
果真如方才的司机小哥所说，一路上叶樱也遇到了数个上来想要集邮的女孩子。
在认真解释了一通之后，得知了叶樱此刻穿得不过是常服而已，但众多或腼腆或热情的女孩子依旧选择了要同她留下合照。
认真回应了每一个心存善意的女孩子，她们脸上的笑容很容易就令叶樱想起了总是元气满满的甘露寺，以及总是温声细语说话的蝴蝶忍。
还有明明算不得年长，性格却十分可靠的雏鹤；笑容热情、厨艺极佳的须磨；总是喜欢凑过来贴贴却没什么坏心眼的槙於。
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生下宇髓先生的孩子，她们似乎都很喜欢孩子呢。
还有终于解开心结能够同旁人正常交流的香奈乎，蝶屋的几个女孩子这会都在做些什么呢？
葵枝夫人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同年幼的子女们留在蝶屋，还是跟着炭治郎他们一同回老家生活。
以及叶清在得知了自己的“死讯”之后，又会怎么同父亲写信交待呢？家里的生意，似乎也只能留给老头子继续操劳了。
同伴的脸自眼前迅速闪过，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那一袭暗红与黄绿菱格拼接而成的熟悉羽织上。
叶樱突然皱着眉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已经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好在脑中逐渐纷乱的情绪恰好被从前方传来的怒斥声打断了。
随着人潮一同涌上前去，当那熟悉的拼接羽织映入眼帘时，叶樱只觉得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心脏再一次不争气的剧烈跳动了起来。
“来来，大家看看！看看！咱们国家的年轻人，把小日子的和服穿在身上招摇过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膀大腰圆的壮硕中年人嗓门极大，右手举着手机对准了前方的数名coser，左手则提着不知从哪个年轻人手上夺下来的塑料道具刀，义正言辞的的将几人堵在了死角处接受“审判”。
几个明显是在cos鬼灭漫画人物的年轻人都被那名中年人压制得暂时不敢上前理论，看对方明显还在拍着视频，有几个女孩子已经遮住了脸转过身去，试图躲避着中年人手中逐渐逼近的手机镜头。
一旁的众多围观人群也多是敢怒而不敢言，只得远远围在外圈不敢靠近。
“哎！看看！一群屁大点的小孩，懂不懂什么叫爱国！懂不懂礼义廉耻！咱们华国老百姓的脸都让这些孩子丢尽了！有没有家长来认领的？赶紧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塑料刀被中年人拎在手中，看似有模有样的挥舞起来，登时就令几个想要上前理论的青年犹豫着退向了后方。
见状，那中年人登时露出了一抹胜利者的微笑，正想继续上前拍摄，冷不丁却被人轻轻一掌拍在肩头。
“这位先生，你这样随便拍摄也不好吧，恐吓骚扰再加上侵犯他人肖像权，数罪并罚也够你喝一壶了。”
不知何时穿越了人潮径直走向他身后的风衣少女，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身板，温驯柔和的长相，一看就是那种随便吓吓就会知难而退的小姑娘。
眼珠一转，分外嚣张的中年人立即又将手机镜头对准了身后的少女。
“小姑娘，我劝你少管闲事，叔叔我平生最见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犯错误！今天我就要让你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争取早日改邪归正！”
中年人算盘打得十分响亮，他这一招用在那些脸皮薄的小姑娘身上屡试不爽。
只要一旦意识到自己的脸会被镜头扫到，这些小姑娘很快就会捂着脸转身离开，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然而他这一次却似乎是踢到了铁板。
连动作都没看清，左手握着的塑料道具刀突然被眼前的清瘦少女一把夺下。
而后，那把看起来分外唬人的霓虹武士刀模样的道具就被少女瞬间拔出，蔚蓝色的刀刃稳稳横在了距中年人脖颈处还有一指宽的范围外。
眼前的少女看似只是随手一挥，然而只有那名中年人自己知道，当那柄塑料刀挥砍向自己的脖子时，那一刻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切实感受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冷意。
“想要拍视频博人眼球无可厚非，但如果我现在报警的话，被警察叔叔抓走的一定是你。”
少女那双漆黑的眸子清凌凌的注视着他，清澈的眼底看不到一丝笑意。
“信吗？”
她手中的塑料刀似乎又挪近了一厘。
冷汗直流的中年人终于忙不迭的握着手机跑开了。
当他终于跑到了远离那名少女的人潮中后，还不忘色厉内荏的回过头来丢下了一句话。
“我可是都拍下来了！你们等着出名吧！”
见那人终于被赶跑，从围观的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了阵阵欢呼。
先前被堵在死角处的几人也顿时围了过来，其中的几个少女更是望着手握道具刀的叶樱，双眼放光。
随手将塑料日轮刀收回到刀鞘中，叶樱看向了几人，同时将刀递向身前。
“这刀应该是你们的道具吧。”
其中那名cos富冈义勇的青年立即上前一步接过了塑料刀，而后就那么站在叶樱跟前，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当面带浅笑的少女向他投去一个略带疑惑的目光时，那名青年脸上忽而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霞。
等到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向叶樱说些什么时，在他身后的同伴却已经一拥而上，几个妹子将叶樱围在中间，双眼亮晶晶的不住向她道：“好集美，你刚才真是帅炸了！你是特意有练过的么？”
“对啊对啊！我就眨了个眼，你刀都拔出来横那人脖子上了！太帅了！”
叶樱十分无辜的眨了眨眼，“嗯我以前练过一段时间的‘居合’。”（注1）
当她说出这个解释之后，数把不同颜色的塑料日轮刀几乎被同时伸到了面前。
“想看想看！还能再给我们表演一次吗？”
心中暗自觉得有些好笑，叶樱无奈摇了摇头。
“嗯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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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行查房过后，陈医生略有些疲惫的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
同科室的叶医生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他正取下眼镜一丝不苟的做着眼保健操。
“哎，老陈，你手里那个姓叶的患者呢？听说那姑娘今天出院了？”
手上的动作并未停顿，陈医生仍闭着眼，从鼻腔中发出了“嗯”的一声，随即又好奇道：“你问人小姑娘做什么？”
“哦，是前台小李告诉我，说那姑娘马上就要过二十五岁生日了，好像就在六七天后吧，说是想着她万一要在医院待着也太可怜了，原本说要不咱们凑一凑给人整个小蛋糕啥的。”
陈医生放在两边太阳穴的手停顿了一瞬，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又向着同事确认道：“你说她马上就要过二十五岁生日了？是在七天后？”
随手拉开椅子大剌剌的坐了下来，叶医生点了点头。
“是啊，应该就是七天后。”
陈医生终于彻底沉默了下来。
注1：居合，又名拔刀道，是日本剑术的一种。讲求一击必杀，强调在和平的状态下快速反应的求生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