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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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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鱼觉着她可能是被热汤池给泡的脑子晕了, 不然怎么会听到裴深说要和她成亲呢?

    明明她只是假冒的未婚妻。

    夏日暴雨来的迅猛,停得也快,只是暴雨过后的山路并不好走。余鱼还对这种雨天走山路有些阴影, 还好裴深直接吩咐下来, 说是今夜在庄子里留宿, 暂不回去。

    知道不回去的时候,余鱼也有些意外。她本以为怎么都要赶回去的。毕竟在她的印象里, 留宿在外,好像不是一个很说得过去的事。

    不过这么一来, 她也有些放松。

    下过雨的夜里,是清朗的星空,众星拱月,枝头鸟雀蹦跶,偶有蝉鸣蛙叫。

    余鱼睡不着, 坐在廊下看夜景。

    在楚国公府的夜晚, 是很少有这静瑟的夜。

    甚至有些像她小时候,在那个破旧的小院里,天天渡过的夜。

    一个人坐在廊下,仰望着夜空,数一数星星, 用一根小草在长满青苔的台阶下逗虫子,这就是余鱼小时候的乐趣了。

    脚步声靠近时,一条带有体温的斗篷落在她肩头。

    裴深顺势在她身侧也坐下。

    他哪怕是坐着,也比余鱼高出许多。

    一时间,两个人倒是都没有说话。

    热汤池的意外,仿佛都被忘却了。

    同时被忘的,还有裴深说的话。

    本来余鱼是没有想的。但是裴深坐在她身侧时, 她忍不住又想起他说的话了。

    什么叫成亲。

    是两个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立下的盟约。

    裴深是要和真正的丁姑娘成亲的,他们有盟约。余鱼只是假冒了丁姑娘的身份,她能接受裴深的抚养,是因为裴深在知道她是余鱼的时候,就答应要照顾她养她。可是婚约是丁姑娘的,不是她的。

    裴深是不是忘记了?

    他们之间,并不是能成亲的关系。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裴深说的那句话,余鱼浑身别扭,他坐在身侧,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

    坐在廊下的小姑娘有些不自在了,甚至提着裙,有种偷偷溜

    走的准备。

    裴深眼疾手快,把小丫头一把按着肩膀,按回原地。

    “坐着。”

    他声音懒懒地。

    余鱼不动了。

    两个人并肩看着星空,看着廊下蜘蛛一圈圈爬着吐丝结网,余鱼打了个哈欠。

    “困了?回去睡吧。”

    裴深刚说完,见余鱼慢悠悠准备起身,又慢条斯理补充了一句:“你和我成婚后,困了想睡觉,我就能抱你回去,然后一起睡。”

    余鱼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踩稳。

    裴深闷声笑着,还是第一时间扶住了小丫头。

    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她脸颊又涨红了。

    “……这是不对的。”

    余鱼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来。

    “我们是假的。不能成婚。”

    裴深索性又把小丫头按回来,坐在自己身侧。

    经过这么一句话,她也看不出什么困倦了,满眼都是震惊过后的清醒。

    “什么假的?我对你好是假的?”

    裴深明知道她的意思,偏偏故意扭着来。

    余鱼急了。

    她当然知道裴深对她好是真的。

    他的好,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最最好的一个。

    也是她最依赖,最渴求的。

    “不是!我说的是,可以成婚的关系是假的。丁姑娘才是你的未婚妻,你应该和她成婚。”

    裴深觉着有必要和小丫头真的讲道讲道了。

    他抬手按着余鱼的肩膀,免得小丫头一激动,又跳起来。

    “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丁姑娘,我是要退婚的吧。”

    余鱼一愣,然后从记忆的深处翻出裴深曾经说过的话。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裴深说,会退婚,会补偿成金银财宝或者给丁家的好处,完成楚国公的报恩。但是他绝对不会娶丁姑娘。

    余鱼点了点头。

    “我记得……”

    记起来了,就更不解,那裴深为什么会说成亲。

    她不是丁姑娘,而真的丁姑娘,他也不要跟人家成亲。

    “所以说,我说得成亲,是和一个叫

    小鱼的小姑娘。不是旁人。”

    裴深就这么好整以暇看着余鱼,他嘴角噙着笑,很温柔的弧度。

    是和……她?

    余鱼愣住了。

    紧接着而来的,是一种从脚趾升起的羞赧。

    她几乎是尽可能把自己蜷成一团,试图抵挡陌生的一股羞涩。

    或许不只是羞,还有无措。

    成亲,这本来该是和她遥遥无期的词,又或者说,本来是一个可以毫不期待的存在。

    余鱼听过这个词。

    她才十岁出头,附近的一个读书人的娘在府里打了几天杂,看上了她,想让她嫁给那个小书生。后娘不同意,把她关了起来,没多久,就把她以送回娘家教养的方式,卖掉了。

    那时候余鱼还不知道什么是成亲,只是那个小书生的娘给她过饼子,替她洗过衣服,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还说领了她回家,顿顿能吃饱。

    余鱼当时是期待的。但是被后娘关起来之后,她就不期待了。

    后娘说,想嫁给读书人,做梦。

    再之后,就那么浑浑噩噩过着,直到当初在杨城,裴深给她找养父母时,殷大娘说的,交换条件是嫁给他们家的弟子,隔壁家的读书人。

    她本来是毫无期待地,也无所谓,自己只是一个裴深半路捡回来的小包袱,算是累赘,她要懂事些,自觉点。

    她点头的时候,却是裴深压着怒意拒绝的时候。

    后来余鱼也想过,以后的话,会不会还有什么读书人。

    她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眼裴深。

    他还静静等候着她的答案。

    余鱼忽的想起,他读书是极好的。写字飘逸入骨,作画灵动十足。

    如果真的算起来,裴深,也是个读书人……吧?

    余鱼不太确定。

    “小丫头,真打算晾着我?那我今夜是睡不着了。”

    裴深叹了口气,语气做作地惆怅。

    余鱼一慌,连忙开口:“不是,没有晾着你……就是……就是不知道说什么。”

    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成亲对她来说太模

    糊,不是一个清晰的概念。裴深说的成亲,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

    是不是丁姑娘与这件事无关。但是余鱼的话,就能和裴深成亲了吗?

    成亲和现在,是不一样的,还是一样的?

    裴深看出了她的一些茫然,抬手落在她松散的发髻上揉了揉。

    “别紧张,成亲不是坏事,成了亲,你和我就能永远在一起。还是说,小鱼不想?”

    永远在一起……

    这是对她多大的诱惑啊。

    余鱼咬紧唇。

    是只有成亲才会得到的吗?

    她没有说出口,可是眼神里已经这么表达出来了。

    裴深慢慢说道:“如果和我成亲的是另有他人。那么那个人未必会让你住在一尘院。”

    余鱼睫毛颤了颤。

    “每日里,我会陪着她,读书,写字,带她出去玩。就像是今日我的生辰,我也会陪着她。”

    余鱼眨着眼,顺着裴深的说法去想。

    这是每日里,裴深和她在一起时的一切。读书写字也好,玩耍也罢,整日里,总是有时间是在一起的。就想今天他的生辰,裴深还是在这边弄了不少玩耍的,甚至还给她送了一块玉佛像。

    余鱼的手落在脖颈上,摸着玉佛像。

    她眼神有些茫然。

    所以这一切,都会消失。

    他都会给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是他名正言顺的妻。

    她只是一个被抚养的,没有任何资格再得到裴深陪伴的人。

    好像本来就是如此。

    她最早就是这么想的。能够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能够平安顺利的长大。

    在她及笄以后,她会出嫁,裴深会娶妻,她会在离开以后,尽可能报答裴深。

    明明在进京之前都想好的,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在得到过裴深几乎全部的呵护后,再放手,好像已经变成一件呼吸都困难的事情。

    是她太贪婪了吗?

    这样是不对的。贪婪的小孩,是不乖的。

    不乖的孩子,会被丢弃。

    余鱼

    咬紧了牙齿,她身体在微微颤抖。

    裴深本想着,这么说,或许能让小丫头清楚的意识到,连她自己都还没有正视的感情,可不料他说完许久,小丫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并且在点头。

    她在点头。

    余鱼不停告诉自己,要乖,不然会被丢掉。

    “好……”

    她的声音有点轻飘飘地,甚至是拿不住的烟雾,一触即散。

    裴深听着不对,嘴角的笑容收敛,伸手捏着小丫头的下巴,仔细打量她。

    这才发现,她眼神黯淡,浑身紧绷,甚至有点微微的颤抖,却还是一副温顺的样子。

    仿佛他做出什么决定,她都能接受。

    “小鱼。”

    裴深生怕吓到了她,声音轻柔:“我刚刚瞎说的,别当真。”

    她的状态不对,裴深一眼就能看出,现在的余鱼,和几个月前,在杨城时的她重叠了。

    不敢有任何意见,压抑着自己,接受全部。

    裴深心里升起懊悔。

    他怎么就这么浑,说这种话吓唬她。

    这些日子余鱼表现的很好,让他险些都忘了,他的小丫头,最没有安全感。

    稍微一刺激,就会回到那个壳子里。

    “我逗你的。我每天只会陪你读书写字,我只会带你玩。没有旁人,谁都替代不了你。”

    裴深搂着余鱼,她身体冰凉,却并不是在夜月下吹得寒风。

    他咬紧后牙槽,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我只想跟你成婚。小鱼。”

    裴深抱着余鱼,不厌其烦把这话重复了无数次,一遍又一遍,告诉余鱼,她的重要性,她的无可替代,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被抛弃。

    余鱼起初是一直听不见的。

    她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那个噩梦是,裴深放开了她的手。她回到了之前的地方,在一片黑暗中,等待着死亡。

    可是裴深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他的声音逐渐让余鱼听到。

    余鱼抬了抬头。

    裴深微微皱着眉,眉眼中,是她不曾见过的焦躁不安和惶恐。

    他在怕

    什么?

    余鱼的手落在他的眉心。

    裴深声音一顿。

    然后他轻叹了口气,捏着余鱼的手落在自己的脸颊。

    “小丫头,打打我。”

    险些,就出事了。

    裴深从没想过,这种话会刺激到余鱼,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他于余鱼来说,何其重要。

    偏他拿自己来说笑。

    该打。

    余鱼摇摇头。

    “不打哥哥。”

    她收回了手,小声说。

    裴深心软的一塌糊涂,抱紧了余鱼。

    “好姑娘,没有别人,没有任何假定,我是真的想娶你,只想与你成婚。”

    余鱼抿着唇:“……为什么呢?”

    她不理解。

    “我之前教过你,还记得《越人歌》吗?”

    裴深问她。

    余鱼回忆了半天。

    “记得。”

    “最后两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裴深把头埋在余鱼的肩膀,轻叹着,声音里却是无尽的缠绵。

    “自然是因为,我心悦你。”

    作者有话要说:  深深:再也不敢吓媳妇了,赶紧表白压压惊

    谢谢小宝贝们的地雷营养液,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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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出自《越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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