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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小学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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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的住所其实也是漂流不定的,有时跟着她父母,有时跟着大姑姑,有时跟着公公牤牤。我记得去年冬天她有段日子,就是跟我们住在化工厂的——记忆的标点是她的指甲。

    我记得一家人一起洗脚的时候,公公最先洗,他耐烫。

    洗完那个脚,整个红的像猪蹄,只有皮肤像是卤好的鸡脚,松松垮垮的。

    等公公洗完,谁也不肯洗他的剩水,大伙都听说了他有牛皮癣。就重新倒热水,这时候热水已经放了一会儿,多半是牤牤先洗,那水实在是烫。

    有时候也会倒在大盆子里,大家一起洗。

    我就看见,小姐的脚尾指,指甲是厚实黄绿的,跟我的指甲完全不一样,倒像是牤牤的指甲。

    牤牤的脚趾指甲多半都是格外厚实像板甲,颜色也棕黑黄绿。并不是牤牤不爱干净,只是好像大多数老人都这样。

    可是小姐还小啊。

    我问了牤牤,牤牤说等我长大了也会这样。

    我就更加困惑了,因为小姐只有两个脚的尾指是这样的,她的其他指甲都是正常的粉色——就是剪得太短了。

    我心想会不会就是因为剪得露出肉,所以才会受伤老化?

    从此之后,我的脚趾甲基本不会剪得太深——虽然以前也没怎么剪就是了。

    这年大姑姑在店里放了个电视,叫《三寸金莲》,里面各种形容女子的脚非常重要。我也开始关注自己的脚。

    我的脚只有36码,确实非常白嫩——只要不到夏天。

    到了夏天,就晒得黄黑粗糙了,因为我爱穿凉鞋。你要让我为了保护脚白穿布鞋?那不行。

    漂亮怎么能跟舒服相比呢?

    六年级的下期,牤牤经常让我带水果和牛奶,都是大姑姑店里的。有时候牤牤还会送到学校里来——当然,我们学校没有电视广告那么神奇,没用大喇叭喊“六年二班的元圆圆同学,你的奶奶给你送牛奶来了”。

    爹爹有时候也会带些东西来化工厂看我。

    有一回他送了个糖果抱枕——蓝色的,卷起来是抱枕,展开是小被子。

    那抱枕我十分喜欢,用了十多年,最后几次搬家才失去踪迹。

    还有一回他送了一套碗,那碗是厚青花瓷的,听说是他买新手机的时候,人家店面活动给的。

    但那套碗确实漂亮。

    我家里大部分碗都是纯白瓷的,或者是老式陶瓷,花纹都是红色勾勒,还经常有豁口。

    爹爹送的这套碗我十分珍惜,恨不得专门用来给我自己吃饭。

    但是家里毕竟不由我做主,很快就因为牤牤给谁带饭,导致那套碗遗失在外,最后剩下的那个大碗,也沾了洗不掉的痕迹,我只能遗憾地弃之不用了。

    牤牤一向对我很好,直到我来大姨妈之前,我都是这样认为的。

    我很难忘记,那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身下全是血,连身上盖的小蓝被子,也沾了血。

    这条小蓝被子,正是爹爹送我的那条卷抱枕。也是唯一属于我的被子了。所以我十分珍惜。

    我心疼的把被子放在一边,起床开灯查看,我睡的床没有垫上凉席,深蓝色的床面上浸透了一大片红色血迹。

    我意识到自己来月经了,是正式发育的标志。

    我走到客厅里,牤牤正在这里择菜,我跟她说我来月经了,需要买卫生巾。

    牤牤诧异地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又走到我房间,她很惊讶,脸色也不好看:“要什么卫生巾?用草纸垫下就可以了。”

    牤牤走进厕所,拿了一堆草纸给我,又吩咐我换衣服。

    我心里有些委屈,惊慌,难过,还是接过草纸,匆匆垫上。

    我的裤子,夏天能穿的只剩下一条白色的了,垫着草纸,我担心血会透出来,可是没有办法,我没有钱,不能自己去买卫生巾,我也不知道卫生巾长什么样,只能这样出门了。

    今天要考试,我坐在座位上不敢动,等大家基本都考完出场了,我才起身去厕所换垫的草纸。三五张折叠,垫在裤子上,只要不漏血,不被大家看笑话,我就阿弥陀佛了。

    下午听老师说,原本定在明天要考的外语取消了。

    消息灵通的同学说,有人偷了外语考卷,所以今年的外语考试才取消了。

    外语取消对我来说是一大利好,我的外语向来很差。在硬汉学校读书时,我的语文比数学差一点,差05分,达不到双百分。转到五小之后,我的数学还是比语文好,一开始数学能考99,语文只有85左右。后来出了竞赛名额被夺的事,我的数学就渐渐变差了,现在语文反而比数学要好些,有时候能考九十多。

    心里轻松起来,感觉考试也很快就过了。

    散场的时候,我听同一个考场的同学说,奥巴拿当上血吸国总统了。血吸国在哪我都不知道,总统我倒是知道——国家首领。

    当年老师问大家都有什么梦想的时候,我就说了自己将来想当总统。

    老师说:“你要当总统,恐怕得配个会外语的秘书。”

    大家就都笑起来。

    我的外语还是那么糟糕,但我的梦想却换了,我现在想,如果我有个幸福的家庭就好了。就像《宝莲灯》的插曲那样——“远处有座山,山上有棵树,树下有座茅草屋,一家人在里面很幸福。”

    思绪匆匆收回,教室里只剩下我和两三个同学。初夏的阳光斜斜照在黑板上,反射出淡金色的绿。

    一个同学问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操场上打球。

    我来五小这么久,还从没参加过操场上的体育活动,立刻答应了。

    没想到篮球场上,聚了十几号人,好些都是我们班的。

    我的动作不大灵活,就想告辞离开,没想到有个拍球运球的同学,一着不慎,球拍到我身上了。

    当时我正往前走,猝不及防,被球撞到后背,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在场的同学全都跑过来围着,担心地看着我,还有人伸手把我扶起来。我本来疼得眼里都溢出泪水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能这么关心我,一时间也忘记哭了。

    我感谢了大家,又跟他们说我没事了,还是有一个同学要坚持陪着我出学校。

    可惜我已经忘记她的名字了。

    她带我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附在我的耳边跟我说:“你裤子上有血。”

    随后她关心地看了我一眼,我俩就分开了。

    等分开之后,我急忙看了一下,裤子后面确实出现了一个圆形的血斑,红色的血点在白色裤子上,十分显眼。

    我心里又难过又难堪,还觉得有些感动——这些同学居然都没有嘲笑我。

    过了马路,站在公交车站等公交,我又想起了,去年也是在这里,我被一辆摩托车撞倒了,那个骑摩托车的大婶,下来扶起我,又问我有没有事。

    我当时挺懵的,虽然身上有点疼,但确实感觉行动是没有问题的。就说了自己没事。

    那个大婶心虚地走了。

    我回家之后,也没敢跟家里人说,我怕说了挨骂挨打。

    好在后来确实没有什么事。

    公交车来了,由于考试是三点多结束的,这时候车上没什么人,座位可以随意挑选。

    我最喜欢的座位是后面的第一排,靠近车门的那个。

    以前公交车的座椅背面,贴的都是古诗,我最喜欢那首“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可惜现在没有了,全改成了各种广告。

    坐在公交车的塑料座位上,我心里有些忐忑,害怕把公交车给弄脏了。

    下车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还好没有弄脏。

    到了化工厂,进了家门,大姐竟然在这里!

    大姐一看见我,眼睛就亮了。

    “小仔!”

    大姐笑着喊了我一声,快步走到我身前,两手自然地搭在我臂膀上:“小仔都长这么高了!”

    “大姐!”

    我也高兴地喊了一声。

    随后想起自己正在来月经,裤子还沾血了,就请大姐等等,我先去上个厕所。

    我刚走了两步,大姐就看出我不对劲了,她拉住我:“你来月经了?”

    我难堪地承认了。

    随即有些委屈:“牤牤不给我买卫生巾,要我拿纸垫着。”

    越说越委屈,我差点在大姐面前哭起来。

    大姐怜爱地拍了拍我的背:“没事没事,我去给你买。”

    我擦了擦眼睛:“谢谢!”

    “两姐妹说什么谢不谢的。”

    大姐拍了我一把,出门去了。

    我急忙走出去,给她领到对面牌楼下的公交车站。

    “你先回去吧,来月经不要动太多。”

    大姐让我回去等她,我本来还想陪她在这儿等一会儿的,见她这样说,也就先回去了。

    回家之后,我心里乱糟糟的,就盼着大姐赶快回来,在家坐立难安。

    最终还是走出家门,站在小树下等大姐——这棵小树,在我们刚搬过来那年,树干只有婴儿手臂粗细,后来牤牤经常浇水,偶尔还给它施肥,现在已经有碗口粗细了。还能给两三个人遮阴,牤牤经常为此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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