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是坏孩子
老干部局院子里头,倒了一棵老树。那棵老树的树干没有拖走,就那样放置在坡上小路边。
那个女孩又来找我玩的时候,我们就在那棵老树附近转悠。
“你看,这是不是灵芝?”
女孩指着那棵树上长出来的真菌。
我定睛一看,这玩意儿有点像木耳,不过旁边那白白的木质菌菇,倒真有点像灵芝。
“灵芝不是红色的嘛?难道这是白灵芝?”
我俩上手掰了一块,那团木质白灵芝,沾了我们一手的朽木粉末,断裂面也像老树一般,木质纤维在其中参差不齐。
我扔了这玩意儿,又看见这棵朽木根部附近,长了一些小蘑菇,这些蘑菇是白色的,伞顶很小,我想采一些回家,问牤牤认不认识。又担心这玩意儿有毒。
等跟小姑娘分开后,我回家问了牤牤,只凭空描述,牤牤就告诉我这玩意儿不能吃也不好吃。我就歇了这份心思。
大姑姑家也搬家了,邮电局没有再住,而是住到月宴中路的新建小区“城中超市”去了。
城中超市就在我和刘娇姑姑住过的那栋房子斜对面。
不过城中超市并不是临街的,从街面上进来一百多米,才是小区楼下了。
说是小区,实际并不封闭,只是一个超大商场上的住宅小区统称罢了。
这里的商场最初是空着的,后来常来些流动商贩,我就逛过羊毛衣服大卖场,其他的都没赶上。
大姑姑搬到这儿之后,牤牤也常带我来这儿玩。姑姑家的电视可以放影碟,牤牤喜欢看影碟。她经常看一些唱戏的,不是京剧,也不是其他地方戏曲,而且唱段不多,只是有那么个扮相。其中多讲些家长里短的故事。
有一个故事我印象特别深刻,说是一个秀才没有考上功名,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年关,但是一分钱没捞着,还要饿肚子。他老婆在家里等他很久,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后来秀才半夜到家,带着饿得睡不着的老婆喝凉水,凉水哪里能填饱肚子?两人又去偷别人家地里的番薯,一边吃,一边自我良心谴责,被主人家发现了,主人家一开始很生气,后来还是决定放他俩一条生路,反而聘用了秀才,两人千恩万谢,倒也过了一个好年。
还有很多其他的故事,要么是惩治贪官的,要么是嫌贫爱富的岳家最终和穷女婿和好的,要么是家长里短加上些小段子,然后宣扬人间真情的。倒也颇有意趣。
有一日我在城中超市玩耍,遇到了那个小女孩,原来她家里也住在这儿。
小女孩说小区里有一盆很漂亮的花,问我想不想去看。
我当然想啦。
她带着我东拐西绕的,来到一户人家,这里离我姑姑家隔了三五排楼,层数倒是同一层的。
那花在两户人家之间,放在水泥台上,无人看管,原来是朵红玫瑰。
大姑姑曾经放过一套影碟,说的就是《红玫瑰》的故事,里面的主角就叫玫瑰,一开始是白玫瑰,非常柔弱,被人欺负。后来变成黑玫瑰了,带着两把枪,又酷又飒地报了仇。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现实生活里的玫瑰。
我俩翻过水泥台的护栏,跑到那朵花附近。
我心里突然滋生邪念,把那朵红艳艳的玫瑰摘了下来,想要据为己有。
“你干什么?”
小姑娘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她看了我一眼,又盯着那朵玫瑰:“这玫瑰是有主人的,我听说她非常紧张这盆花,盼了好多天才开。而且这花肯定很值钱!”
“那咱俩快跑吧!”
我把那朵花捂在手心里,带着小姑娘就开跑,小姑娘跟我翻回了小路上,跑了一段之后,说:“我先躲回家,你自己找地方躲吧。”
小姑娘回家了,我可没有大姑姑家的钥匙,只能到处东躲西藏。
在逃跑的过程中,我听到了一些声音,不太清晰,但似乎是有人在发火,随后警车鸣笛的声音传来,穿制服的衙役上了楼,到处找人。
我就躲在一个空调外机的后面,那朵花已经被我捂得发蔫了。
衙役从我所在的地方跑过的时候,我的心砰砰直跳,最后把花丢在了空调外机后头,我自个儿跑了。
我至今都不知道是不是那朵花的主人报官了,只是如今能体会到盼望了很久的花开,被人摘走,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儿。
从那次事件之后,我再也没有摘过一朵花。不管是有主的,还是无主的。
因为除了盼花开的人,那朵花本身也是很无辜的。
它本来可以在枝头开很久,但是被我摘了下来,很快就蔫了。
我害了它。
它死了。
此后我一直对切花有些敬谢不敏,总觉得是把花给弄死了。直到很多年后,一朵切花在水瓶里长出根系,多活了一年之久,我才重新面对切花。
说回当年的我。
除了糟蹋植物,掰坏真菌,我还干过戕害虫子的事儿。
那时候公公牤牤总有事要出去,有天晚上就我一个人在家,我在客厅里看电视,就总有飞蛾往我头顶上飞——客厅里吊着灯泡呢。
我不知道飞蛾的趋光性,也没有意识到,我最应该做的事是关窗,只是这些飞蛾搅得我不能好好看电视,所以我跟这些飞蛾斗上了。
我找了一块硬纸板,把一只又一只的飞蛾拍死在墙上。
昏暗的灯光下,狭窄的客厅里,一个十岁的女孩坐在老旧的黑皮沙发上,拍死了一只又一只深棕色的飞蛾。那些飞蛾的尸体黏在墙上,看起来像一个个深邃诡异的洞。
大概拍死了二十多只后,牤牤回来了。
牤牤被我吓了一跳,但还是快速把墙面清理了——不然公公回来了指定会打我。
次日又是我一个人在家,有人敲门,我开了里头的木门,却留了一层有些空隙的铁门——这人我不认识,不能开门,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我就隔着门问他是谁。
他说是来装煤气的。
我问他有什么证据。
他说你爷爷叫我来的。
我说那你让他打个电话给你。
他被我气笑了,但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公公。通了之后说了两句,又把电话递给我,我听里面确实是公公的声音,这才放了人进来。公公又在电话里向那人道歉,还说“小孩子不懂事”云云。
公公牤牤晚上回来之后说起这事儿还笑,又夸我有警惕性,是个懂了点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