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黑手(下)
他本也想老老实实去清风寨寻人的,怎料他夫人余氏在牢房里竟然得罪了个女狱霸,天天被那狱霸折腾。他求游氏从公中支些钱疏通帮余氏换个牢房,但游氏此次却是狠心了心肠要让余氏多受受罪,不愿出钱。
毕竟多年夫妻,秦佑之总不能真眼睁睁地看着余氏受罪,但他们夫妻俩向来花钱向来大手大脚,也没存下个私房钱,只好打上了这笔钱的主意,扣了50两下来。
他俩儿商量好了,杀手肯定要寻,但不用照游氏所言去清风寨找个好手,只寻个见过血的普通喽啰即可。秦连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小子,秦嬷嬷又是个年纪大的女流,只要趁着那个会功夫的小厮阿福不在,喽啰杀他,尽够了。
清风寨搬走不久,余氏和秦佑之猜测领头的多半走完了,但可能还有落单的喽啰未走,毕竟清风寨作为整个县里唯一的土匪窝,人数还是不少的。总有那么一些在莱阳县娶妻生子的,亲朋好友俱在县内,一时要全部撤走,也非易事。
土匪字不会写在脸上,人海茫茫,想去寻谈何容易?顾着游氏,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寻,只能偷偷摸摸地查探,又没有门道,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实在没了法子,他便想去清风寨旧址碰碰运气,说不准能寻着些线索,不料真让他直接碰上个“土匪”。
如今事儿也已经这样了,反正要怪也只能怪他老娘不肯出钱救他媳妇,可怪不得他。再说了,他可是蒙了面的,他就不信了,那秦连生还能找着他?
……
一连阴了好些天,难得出了太阳。整个院子草木都精神了些,看着暖融融的。
阿福依他老娘秦嬷嬷吩咐在亭子里摆上了屏风,泡了些茶,拿了些点心。
秦嬷嬷忧心地看着秦连生,道:“少爷,我晓得管家事杂,但您看这账薄都看了几日了,门都没出过,再这样下去对身子不好。您若实在放不下手里面的事,我让阿福在院子摆了屏风,不如您去外面看吧,好歹晒晒太阳。”
“能转卖的都转卖了,还削减了些其他的开支,但钱上的缺口还是很大。”秦连生放心手中账薄,头疼的按住额角,心道:“说要开源,谈何容易?想了这么久,一点头绪都没有。”
秦嬷嬷见状心疼得不行,忙到秦连生背后帮他按摩太阳穴,道:“少爷,您看您都累成什么样了?歇歇吧,啊?”
这些天秦连生也确实累狠了,就听了秦嬷嬷的劝,去院子里了。不过走了两圈,就听见小厮通报,说是孟泽孟县令到了。
秦连生望着亭中的屏风、茶水,舒然一笑,叹:这阿福摆这些东西倒摆得恰逢其时!
……
“我给秦兄带了点东西来。”孟泽坐下不紧不慢地珉了口茶,将他带来的雕了木莲纹路的黑檀木盒子推向秦连生。
秦连生接过盒子细细端详一圈,笑着打趣:“这盒子看上去十分精致,孟兄不会是将送给哪位小娘子的钗环误带了给我吧?”。
孟泽茶盏放在桌上,将袖子拢了用修长手指点着桌子,装出一副较真的样子,道:“秦兄还是少开些这些玩笑好。你,不过是个粗莽的男子。如果我真有了惦念的小娘子,定会好好检查,不然,别的男人的气息,比如你这样的,唐突了她可如何是好?”
“是是是。”秦连生深以为然似的点头,同时心中吐槽我是年龄小了些,身材干瘪了些,但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女的,要说只能说自个儿装得太像了吧。
秦连生将盒子打开,确实不是钗环,而是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秦连生数了数,有三千两。秦连生面露惊讶地看向孟泽。
孟泽看到他的反映,倏然一笑:“不是说了吗?我要出药钱的。最近你搞了这么些大动作,我估摸着你手头上会有些紧,便凑了送过来,多的算我借你的。”
“孟兄这钱正是时候。”秦连生不是个强要面子的,眼下确实手头紧,便没推却,只继续道:“但药钱说好我出的。到时候这笔钱我都会还你。我写张借据给你。”
孟泽本还想劝劝,不料秦连生却态度坚定,三下五除二便将借据写了。
“果真固执!”孟泽推脱不过,无奈地收下借据。
秦连生:“那幕后黑手,孟兄打算怎么抓?”
“还能如何抓?欲擒故纵,守株待兔耳。可与秦兄所料,不谋而合?”
秦连生与孟泽相视而笑,道:“确实。”
“好了,我今天就是来送东西的。东西已经送了,衙门又有事,就先告辞了。”孟泽将茶喝完,起身告辞,看秦连生欲相送,推辞道:“秦兄与我不必如此客气。我找得着路,自个儿出去便是。”
……
“可是孟县令?”
孟泽走到半道,就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穿了孝服,簪着白花,面若银盘,肤似凝雪,眼睛亮如星辰,还领了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
孟泽看着似曾相识,回忆了半晌,才有了些头绪,问:“那日老秦家来争家财,姑娘是否也在场?”
“正是。秦泰之是我的父亲。”研姐儿确认了孟泽身份,便俯身叩首,行了一个大礼,道:“孟县令对秦家多次施与援手,特在此谢过。”
“举手之劳而已,秦小姐不必如此客气。”孟泽憺然一笑,继续道:“我将令弟视为知己,知己有难,自然应当想帮。”
“该谢的还是要谢。”妍姐儿低头温婉一笑,继续道:“孟大人公务繁忙,便不多扰了。”
孟泽淡笑地目送妍姐儿离开后,款步走到大门口,等着小厮牵马过来。正看见秦家那个怕冷的老门房早早燃上了炭盆。
看着炭盆里红旺的火星子,眼中泛上笑意:“你说是借便是借?到时我不收你又拿我如何?”
说完,孟泽悠然拿出袖袋里的借据,利落的往炭盆一扔。火苗很快就舔上了宣纸。
“孟县令,这是?”老门房颤微着睁开浑浊的双眼,看看炭盆,又看向孟泽,咳嗽着问。
孟泽翻身骑上小厮牵来的马,疏朗一笑,道:“一张废纸罢了!”说完就纵马离去。
……
莱阳县衙门张贴告示的地方挤满了人,有个子小的挤不进去,着急得满头大汗,忙托周边相熟的壮汉托了,伸长脖子往前看。
有人见状嗤笑:“你又不识字,坐别人肩上看到告示又如何?你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
小个子不服,反讽:“说得就好像你识字一样!我好歹还能看看张得是红榜还是白榜,你,连个告示的边角都瞧不着!还叽叽歪歪!”
后面什么也没见着的等得实在着急。便有人故意激小个子:“那你说,是红榜还是白榜?”
“我又不傻,干嘛告诉你?有种你自己看呀!”小个子不上当,笑得得意洋洋。
“吴秀才到了,快让开!”有人高声呼喊了一句。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让一个头须皆白、精神矍铄的清瘦老头走了进去。
吴秀才是莱阳县有名的说书先生。他本只是个童生,不是秀才。自从家中老父病逝后,实不忍寡母老妻再为自己的科考费用日日操劳,便弃了科考,做了说书先生。
莱阳县倒是有其他的真秀才,但那些个秀才老爷如何肯为县中贱民屈尊,去释明一则告示呢?张大夫倒是肯,但他忙于治病,哪有这闲工夫?
所以,这活儿就落到了吴秀才身上。县民感念他做的这些事,又因着他说书常讲些时令笑话,便也与着他玩笑,说他若科考,秀才功名不在话下。本是玩笑,因着县民对他有些尊敬,竟默认了这样的说法,慢慢流传了下来。
吴秀才先摇头晃脑地将告示内容复诉一遍,看周围县民听得一脸茫然。后熟练的摆出说书先生的做派,声音抑扬顿挫:“告示所诉乃是说刺杀秦连生秦小财主的凶徒,经过青天大老爷,也就是我们的孟县令英明裁决,找齐了他作案的证据,判他坐监5年,板子30。”
“他为什么要杀秦小财主?”有人纳闷。
吴秀才看着告示,道:“说是不忿于秦家欺压佃农,霸凌乡里。”
“可我听说秦小财主和他老爹不是一路人,还给佃农们减了租呢!”
“还要给县里修路。”
“要我说,虽不知现在这秦小财主是真改好还是假改好,但总要给人家机会不是?秦小财主可才十二岁呢!这凶徒做得也真不应该,孟大人,判得好!”
“就是,秦泰之早死了,犯不着一定要找个小孩子麻烦不是?那些个其他大户可还活着呢!那个壮汉要找也该找这些人的麻烦。”
“说得对!”众人附和。
……
老秦家秦柏之将告示内容带了回去,家中阴霾尽散。
“看来那土匪是个守信的,果然没把我供出去。自个儿担了全部罪名。”秦佑之心头巨石彻底放下,语气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