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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焮铄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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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管家手艺不精,缝制的香囊针脚粗糙,不少地方还留有略长的线头。

    香囊被装满了香草,鼓鼓的,散发出淡淡的药草香。

    步成骁用大拇指来回摩挲布面,无意识地在线头处来回绕圈。

    他看向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缚硕,沉声道:“说。”

    玉衡自创建伊始,迄今已有十四年,缚硕亦跟了步成骁十四年。

    主人说,玉衡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守护他想守护的人。

    然而讽刺的是,他想要守护的人,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

    而今,他连同她的孩子,也要一起守护。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

    不过缚硕不懂,他只知道,若真有了雄狮百万,权利、荣华、女人……想要什么得不到?

    缚硕曾问过步成骁:“他抢了主人的女人,主人为何不反?”

    步成骁说时机未到。

    后来步竫泽降世,步成骁的回答就变成了:“他而今当真成了她的夫君,本王不能反。”

    缚硕永远记得,主人说的是不能反,而非不想反。

    是以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主人多年来,内心忍受的痛苦与挣扎。

    他将探子传来的消息如实回禀:“主人,大殿下中毒痴傻,步成叡为保皇室颜面,将大殿下扔进冷宫了。”

    步成骁闻言,手中的香囊瞬间被捏成皱巴巴的一团,眼中满是震惊。

    短暂的震惊过后,深邃的眼底泛起浓浓的激愤与不甘。

    缚硕凝视着黑暗中主人眼底愈加复杂汹涌的情绪,嘴唇翕动:“主人,是否要……”

    “出封闭训练场,且未执行任务的,还有谁?”

    缚硕略微沉吟,如实道:“1508。”

    “多大了?”

    “九岁。”

    步成骁皱眉思索半晌,紧攥住香囊的手渐渐松懈,抬手轻轻一挥,犹如呓语般低喃:“去办吧。”

    缚硕静静地凝视着步成骁,似乎有话要说,终究只能抱拳领命:“是,主人。”

    话音落下,他纵身一跃,转瞬融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走廊尽头传来刻意压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步成骁佯装未觉,起身离开。

    暮去朝来,岁岁年年。

    腊月寒冬,步成叡不慎感染风寒,连着三日未曾临朝。

    朝中大臣既忧心君王安康,又忧心江山社稷。

    眼见陛下已过不惑之年,日夜操劳下,不知不觉已有了大半银丝。

    此次龙体欠安,便引得诸位大臣人心惶惶,迫不及待将立太子一事提上日程。

    而今年长的三皇子与四皇子不过十岁,步成叡自觉诸位大臣小题大做,并未应允。

    秦予并不关心前朝之事,可立太子之风,终究还是吹到了后宫。

    春回大地,冰雪消融,此时是最为寒冷的时候。

    秦予坐在铺着厚重毛毯的矮榻上,正教导步彦步竫舟诗书。

    寒冷的春风从小轩窗窜进来,吹散了些屋内炭火萦绕的温热。

    云若推门而入,看了步彦和步竫舟一眼,欲言又止。

    秦予心领神会,唤来宫女将两人领下去,云若这才将门一关,娓娓道:“小姐,三殿下薨了。”

    人心不足,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她握住书卷的手还是下意识一抖。

    “怎么回事?”

    “不慎落水,被人发现捞起来时,已然冻僵了。”

    “陛下怎么说?”

    “积雪融化,宫道湿滑,意外。”云若将步成叡的一大段说辞,浓缩成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秦予听闻后冷冷一笑:“是他的处事风格。”

    恩宠如步竫泽都能被轻易舍弃,并不十分受宠的步昀,又能掀起来什么浪花呢?

    况且这两年,周绥的身子大不如前,缠绵病榻的时日越来越多。

    步成叡对她怜惜还来不及,哪里又舍得责问半分。

    只是可怜了从来不争不抢的渝妃,眼见步昀还有四年便能娶妻生子,享天伦之乐。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凄凉。

    “二公主许是知道什么,竟闹到了锦和宫,恳请陛下彻查,最后被玉公公请了回来。”

    秦予和渝妃虽说平日里少有交集,可见渝妃今时今日的处境,难免想到当初的自己。

    她轻轻拧起眉,沉声吩咐:“你且去渝妃那儿瞧瞧,让她万事忍耐,切莫再做出什么傻事来。”

    云若瞧着她神色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同病相怜,福身应承:“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在房门再度被轻掩上之前,浓重的春寒趁虚而入,裹挟了融化的冰雪独有的淡淡清甜。

    傍晚,云若正伺候几人用晚膳,秋月走后新任的大宫女缓缓进门,福身禀告。

    “娘娘,皇后娘娘感染春寒,卧榻不起,陛下命后宫众嫔妃前去侍疾。”

    周绥自诞下步翌,身体每况愈下时起,陛下出于怜惜,免去了各宫嫔妃每日晨时向她请安之礼。

    秦予已经许久未曾踏足过她的寝殿了。

    “怎的突然病了?”

    秦予漫不经心地开口。

    大宫女颔首,一五一十回禀。

    “三皇子溘然薨逝,二公主告御状不成。

    杜若言大人言皇子乃是国之未来,社稷根本,遂携众大臣进谏陛下,要求彻查。

    一时之间物议沸腾,陛下却始终未曾表态。

    皇后娘娘闻听此事,当即赶往锦和宫,劝解陛下应众大臣之求。

    许是路上吹了春风,身子本就孱弱,是以在出锦和宫宫门时,突然晕厥了过去。”

    秦予了然于胸,淡淡道:“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大宫女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云若为步彦步竫舟二人各自添了一筷子青菜后,徐徐道:“小姐,她这招以退为进的苦肉计,使得倒是出神入化。”

    “无妨,左不过身子是她的。”

    卧房中央燃烧着燎炉,旺盛的火焰将炉壁雕刻的镂空海棠花映得火红。

    秦予怔怔地盯着那朵明亮的海棠,似喃喃自语:“焮(xin)天铄地,总有燃尽的一日。”

    沉静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云若听出自家小姐的言外之音,不动声色勾起一抹心照不宣的浅淡笑意。

    依照祖制,今夜合该身为贵妃的秦予率先前往侍疾。

    她不紧不慢陪步彦步竫舟用完晚膳,换了件衣裳,才坐着轿辇,慢悠悠晃到皇后寝殿。

    一入殿门,浓重的药香味直窜入鼻间。

    秦予被呛得轻声咳嗽,用帕子捂住口鼻,徐徐进入房间。

    房间里,步成叡还未离开。

    他坐在床沿边儿紧握着周绥的手,眸光深沉:“阿绥,你且安心养病,旁的事,朕自会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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