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不眠之夜
“新月？”
“你怎么啦？走累了吗？唔，应该马上要到了是吧，日山？”
堇年小心翼翼的问她，还以为她生气了，他没经验，下意识的向后面伸手，想要张日山帮自己哄哄人。
一往后，却捞了个空。
堇年趔趄了一下，差点仰过去了，他稳住身子，一转头，身后却空空如也。
“日山？张日山？”
堇年那只捞空的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自己的衣服，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皱巴巴的衣服仿佛成了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另一只手则虚虚地握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手里的蝴蝶给捏死了，也正是因为他这心软又紧张的动作，才完全没发现，自己手心里的蝴蝶，早就已经变了模样。
那蝴蝶变得可怖又瑰丽，让人胆战心惊，它的翅膀上布满了奇异的纹路，如同古老的符咒般，蕴含着饱满的力量。
那颜色鲜艳得让人觉得不真实，红的似血，黑的如墨，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魔。
堇年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喊一喊两个人，却像是被封死了一样，听不见一点儿自己的声音。
后面的张日山没了踪影，堇年心中一慌，顿时感觉耳朵旁边都是嗡嗡的声音，仿佛耳鸣了一般。
他张了张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耳朵却又无比的敏感，仿佛能听清楚周围的一切声响。
他能听到自己的皮肤和衣服间轻微的摩擦声，那沙沙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能听到手里的蝴蝶像是活了过来，一点点的，像是在扇动着翅膀的声音，那细微的颤动勾着他的心脏一起跳动，甚至，他感觉他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响，那汩汩的声音，成为他现在唯一的安慰。
却听不到，前面，尹新月的，一点点的声音。
那小皮鞋，踩在石砖路上的，哒哒的，有规律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呢？
堇年恍惚着，才发觉，那哒哒的声音，已经很久没听过了，早在“尹新月”的身影停下来之前，就消失了。
“新月，新月你能不能，说句话啊？”
堇年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些许的期盼。
微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原本还算是清凉的晚上，瞬间起了几分燥热，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堇年久久没有得到应答，脚下悄悄地往后挪了挪，脸上已经快要哭了，皱巴着脸。
“咔咔咔”
奇怪的声音响起，堇年抬头，发现声音是从“尹新月”身上传来的。
“你，你别吓我啊”
换做平常，堇年早上去拉人袖子了，这次却被吓得根本不敢动弹。
宝兴那里，迷雾里长相奇奇怪怪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吓到他，可就是“尹新月”的一个背影，让他僵了身子，根本不敢动，恨不得瞬移回去。
“姐，姐，能不能不动啊？”
堇年掐了掐手心，确定他看见“尹新月”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而不是他的错觉后，一张脸上，纠结的要命，干巴巴的开口。
他现在，是赶紧跑呢还是赶紧跑呢？
“尹新月”自从发现堇年注意到它之后，便一直发出咔咔的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恶魔低语。
每一声咔咔都像是尖锐的指甲刮擦着玻璃，让人的耳膜生疼，头皮发麻，它似乎在竭尽全力地吸引堇年的注意力，如同一个饥饿的怪物渴望着猎物的靠近。
看着堇年仰着头望着它，它的声音变得更大了，仿佛一台破旧的机器在疯狂运转，那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伴随着金属的摩擦和零件的碰撞，充满了令人不安的“表现欲”。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扭曲的疯狂，仿佛在向堇年展示着它的恐怖与强大。
为什么说，堇年是仰着头呢
他猛的发现，现在，他甚至需要仰视，才能看清楚“尹新月”的全貌。
本来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穿上小高跟甚至和他差不多高的尹新月，如今却如同一个巨大的怪物耸立在他的面前，现在，他必须高高地仰起头，才能看见它那恐怖的头颅。
这已经不能叫做头颅了。
漂亮的小马尾，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模糊的样子，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变成了虚影。
头上珍珠白的发饰，曾经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如今却一点点的白色亮光都看不见，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诡异，脑袋也和大头娃娃一样，在黑暗中，似乎还在不断地膨胀着。
那肿胀的头颅如同一个巨大的气球，缓缓地压过肩膀，变成一大片阴影悬在肩膀的上方。
它的头部轮廓模糊不清，仿佛随时都可能破裂开来，把堇年整个人都给吞噬下去。
原本还算是稳定的身影，也在不断的变化，甚至都有些模糊，那扭曲的身形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魔，展示着自己的獠牙。
堇年看着越来越近的诡异身影，心中充满了绝望，现在好了，连头都分不清在哪里了。
堇年面上只冒着冷汗，实际上心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只感觉自己离死不远了。
“你不要过来哦，不然，不然”
堇年小脑袋瓜转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吓唬对面的话来，他的声音颤抖着，反而是自己心虚得很，不敢乱动一点儿。
没，没办法啊他也没威胁过人啊！更何况，对面，根本就不是人哦？
那肿胀的身影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心虚，愈发的嚣张起来，它不再像之前那样唯唯诺诺，而是大胆地靠近。
嚣张的黑影如同潮水般涌动，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刹那间，如潮水般的黑暗涌了上来，完全的包裹住了“尹新月”。
那黑暗仿佛是有生命的怪物，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堇年眼睁睁地看着“尹新月”被黑暗吞没，心里有些不好受，但还是糯糯的问了句。
“姐你，你要变异啦？”
堇年看着在瞬间遮蔽住天空的黑色，目瞪口呆，手里不由自主的捏了捏蝴蝶翅膀。
冰冰凉凉的，让他已经快要麻木的身体瞬间清醒了过来，像是一盆凉水泼在了脸上，瞬间，整个身体都运作起来。
这时候不跑，还等啥？
堇年撒腿就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再说。
可是他的腿哪有后面变异的“尹新月”跑得快呀，几乎是没跑两步，身后翻涌而来的黑影就追了上来。
堇年感受到手心里痒痒的，“小蝴蝶”冰凉的翅膀接触到了他的手心。
堇年没低头，下意识的捏了捏它的翅膀，软软的。
“不要闹哦，要赶紧跑路啦！”
刚安抚了手心的蝴蝶，堇年也不确定它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语，毕竟它一直半死不活的，他微微蹙起眉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堇年一头如雪的白发，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醒目，昏黄的光也遮不住，漂亮的应该像是被保护着的洋娃娃，而不是在这里拼了命逃跑的“小土人”。
他脚下不停，随便找了个方向便奋力奔跑起来，呼吸急促而紊乱，每一次吐息都带着些许疲惫，白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奔跑而飘动，远远的像是小尾巴一样。
他不知道真正的尹新月在哪里，还有张日山也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他只能朝着刚才来的方向，原路返回，希望能找到人，不管是谁，哪怕是之前的小鱼都行，只留他一个人，实在是让他有些受不了了。
堇年是没敢回头的，他怕自己一回头，就迈不动步子了。
他紧紧咬着下唇，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丝的疼。
他怎么敢停下来呀？一停下来，后面的“尹新月”追上来，把他撕了怎么办？
不回头的坏处，就是那涌动的黑影都蔓延到了他的衣角，他也没发现。
堇年纷飞的袍子在风中舞动，那黑色的阴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靠近，当黑影触碰到他的袍子时，黑暗瞬间侵蚀了上来，被碰到的地方，像是被火烧一样，留下了难看的黑色痕迹，边缘处，还带着暗红色的纹路，像是已经干涸了的鲜血。
就在那黑色往上蔓延的一瞬间，堇年手里的“蝴蝶”，却挣动了几下，直接从他掌心里滑了出去。
原本体型小到可以被包裹在手心里的小玩意儿，在钻出来后，却突然开始变大。
身形逐渐的膨胀起来，漂亮的水蓝色翅膀颤动着，连带着肉缝周围的肉筋和突起的脉络，一并的变大了，在变到两个拳头大时，又停止了生长。
它悬停在堇年身后，忽闪的翅膀上满是漂亮的荧光，像是碎钻一样。
荧光散落出来，窸窸窣窣的被它抖落，在那些晶莹粉末接触到黑暗的一瞬间，黑影像是瞬间被烧着了，如同接触到太阳般散开了。
肿胀的肉缝周围沾染着猩红色的血液，在黑影逼近的一瞬间，悄然张开了。
紧闭的肉缝缓缓张开，那缝隙中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黑暗与恐怖。
随着肉缝的不断扩大，一只诡异的眼睛逐渐显露出来。
那眼睛的周围布满了扭曲的肉筋，如同蠕动的触手，却散发着诡异的香气，像是会蛊惑着人，挖出眼睛来献祭给它一样。
血红色的液体在眼眶边缘缓缓流淌，永不停息。
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那大团大团的黑影，眼睛里面空洞无物，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能够吞噬一切。
在瞧见对面的黑影连个人形都维持不住的时候，那眼睛里难得地流露出几分人性化的不屑，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仿佛在嘲笑对方的弱小与无能，完美的重现了刚才黑影的想法。
若没有周围的猩红血迹和时不时鼓动一下的肉筋，单看这只眼睛的话，它确实有着一种别样的美感。
淡淡的红色包裹下，是如墨的瞳孔，深邃又漂亮，那红色仿佛是一层薄薄的血雾，像是给眼睛蒙上了一层面纱，之前眼里的红血丝，此刻像是知道不好看般，悄悄地隐藏了起来，只留下那纯净而美丽的眼眸。
正面的大眼睛，在转头看了堇年一眼后，眼里就满满的都是他逃跑的背影了，人性化的笑意浮现，但是出现在这么一只不是人的眼睛里面，就有点诡异了，它只看了一眼，就连忙转了过来。
它似乎知道自己是个骇人的模样，生怕吓到了堇年。
堇年握手的时候，感觉到手里一空，低头看见小“蝴蝶”被自己弄丢了，下意识地回头。
一回头，就被满眼的漂亮翅膀给惊到了。
那蝴蝶翅膀比一般的要大上不少，如同梦幻般的画卷，每一片翅膀上都有着细腻的纹路，深邃的蓝色的深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漂亮的颜色，翅膀上还闪烁着点点光芒，如同繁星般璀璨，完全是超出了常人认知的存在。
在堇年身后，侵蚀过来的黑暗如同汹涌的潮水，试图将他吞噬。
但是，在来的路上，就被截胡了。
那漂亮的蝴蝶翅膀却如同一道坚固的屏障，将黑暗全被挡在另一边，丝丝的影子也透不过来，蝴蝶翅膀轻轻地扇动着，将堇年笼罩在其中。
不管是后面被挡住的，已经没个人型的奇怪东西，还是帮他挡住了黑影的“蝴蝶”，堇年都有些怕。
但是他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就这么被夹在中间。
黑影像是感受到了力量的消散，却更不服气了，把除了翅膀在的地方，通通给围了起来。
这下好了，堇年彻底的出不去了，比起吓唬他的变异黑影，他还是比较信任梦里出现的“蝴蝶”，起码对方知道遮一遮丑了吧唧的血红眼睛。
看到周围被黑影吞噬，陷入黑暗，堇年不自觉的就往前面挪了挪，黑乎乎的影子像是浓雾般覆盖过来，过来的时候，堇年仿佛能闻到它里面传来的腥臭气息，带着腐烂的味道，远没有大“蝴蝶”身上的香气好闻。
与其被外面的黑影给熏死，那他宁愿被“蝴蝶”带走，起码这大翅膀，他还是很喜欢的。
也不知道，他以后，有没有机会搞一双来咳咳跑题了。
堇年为了减少自己和外界的接触面积，几乎是贴在了那双大翅膀上，大翅膀感受到堇年贴近，身上更诱惑的气息，几乎是按耐不住的要把堇年给圈起来。
看着翅膀因为还不够大，而懊恼的扇了两下风，堇年还算是平静。
直到看见翅膀上的脉络鼓动两下，像是要挣脱出来，也像是在积蓄力量，要变得更大，他这才看不下去了，连忙喊停。
“不要，不要变大了。”
“唔，这么样子就行了，嗯挺好看的了，不要之前的那么大了那个不好看。”
“我不喜欢。”
在他明确的表示了自己不喜欢之前的模样后，眼珠子这才停止了自己的变化，大眼睛转过来，期待的看着堇年。
眼里那满满的爱意和“欲念”根本遮掩不住，它就没学过怎么掩饰，赤裸裸的盯着堇年看，刚才的害羞模样，害怕堇年被吓着的体贴模样，现在在爱意的懵逼下，在想要贴贴的想法的覆盖下，都像是喂了狗。
它一句话没说，光这么看着堇年，堇年却偏偏的，好像是懂了它的意思。
堇年舔了舔唇，墨色的眼睛在周围光线的照耀下，更漂亮了。
看着凑过来的，热情无比的大眼睛，他抿了抿嘴，本来想着给它个摸摸，好歹是保护着自己，但是看见大眼睛周围因为激动而跳动的血管，和肿胀起来的肉筋，实在是下不去手。
只能退而其次，摸了摸漂亮的翅膀，这个他喜欢。
大眼睛里明晃晃的失望，但是堇年的手摸上来后，那点儿的小情绪立马就消失了。
不管堇年喜欢它哪里，都是它。
“能不能出去？”
“闷闷的，要喘不过气来了。”
堇年没撒谎，是真的闷，不知道是不是被黑影包裹的原因，他只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鼻尖的汗还没完全的消失，刚才的剧烈运动让他的呼吸紊乱，捂了捂胸，心脏都在狂热的跳动着，感觉周围的氧气也越来越少似的。
“不要，不要在这里”
时间越久，堇年越发感觉呼吸困难。
空气仿佛变得黏稠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费力地拉扯着沉重的枷锁，缺氧让他的脸上逐渐浮起红晕，那抹艳丽的色彩如同盛开在苍白画布上的花朵，却带着一种病态的美。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恍惚，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晃晃，无法思考仿佛置身于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魇之中。
在这危急时刻，堇年的潜意识里还记得求救，他微微张着嘴，试图发出声音，然而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声。
旁边的那只大眼睛蝴蝶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煽动着翅膀，驱赶着那些不死心的大黑影子。
它像是在玩儿一样，每一次挥动都能造成不小的伤害，但就是不一下子把对面弄死，就好像，这样，就失去了乐趣一样。
当它看见堇年发软的身子和恍惚的眼神时，眼睛转动着，连忙急切地蹭了过去。
在倒下前，堇年艰难地伸了伸手，举起的手苍白而无力，微微颤抖着。
大翅膀虽然大，但是也没有之前在矿洞里看见的那么巨大，纤细的翅膀接触到堇年的手的那一刻，却牢牢地包裹住了他，那翅膀柔软而冰凉，让堇年在瞬间安心了。
堇年的身体摇摇晃晃的，看起来马上要倒下了，却被这双翅膀强行给立住了。在冰凉的触觉贴上来的一瞬间，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也如同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翅膀，堇年有些红润的唇和水蓝色翅膀贴上去的一瞬间，像是岸上濒死的鱼重新回到了大海。
脸上的红晕迅速扩大，那抹艳丽的色彩如同燃烧的火焰，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容，酥麻的胳膊和身体也渐渐有了力气。
他再睁开眼，眼前的蝴蝶扇动着翅膀。这一次，它学聪明了，不把那眼珠子转过来吓他了，只不过，那大小，好像是比刚才要小了一点儿。
堇年完全地睁开眼睛，没继续关注他了，把它虚虚的托在手上。
周围已经没有了如影随形的黑影，只剩下暖黄色的灯光，小灯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光芒。
堇年上前两步，轻轻地捡起了小灯。
只有他自己的。
这下子，周围的虫鸣声，堇年听的无比清楚，那清脆的声音如同大自然的乐章，在寂静的夜晚中奏响，堇年听在耳朵里，稍微的安心了。
虽然还是没看见张日山和尹新月，但是周围远没有之前那么可怕了。
掌心一阵冰凉，蝴蝶蹭过来的时候，堇年看见了它背后的肉缝。
堇年一愣，又默默的低了头。
管他是不是梦呢还真能把他抓走不成？
他现在的任务，是找到另外两个人。
旁边，扇动翅膀的声音给了他底气，堇年顺着小路往前走，脚下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
只希望，另外两个人，没有碰见他“梦”里的东西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