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九死一生
林悦从沈溪臂弯中醒来,发觉他正怔怔凝视着自己,不觉脸涨得通红,立刻把头埋进了被子里。结果,沈溪坏笑着也缩进被子里,朝着她唇上一吻,又一次抱紧了她。
昨夜的狂风吹坏了木质窗户,雨水从窗缝斜斜飞进来,淋在他们赤裸的肩背上。他们如两条交汇的溪流,一时间分不清淌下的是雨水还是汗水。
“不后悔吗?”沈溪突然开口。
“嗯?”
“把全部的你交给我这样一个随时可能死掉的人……”沈溪眼眸微微垂下,声音也越发淡了。
林悦腾出一只手,慌忙捂住他的嘴,嗔怒道:“不后悔!还有……你会活到80岁,和我一起变老。”
沈溪撑起身体,伸手抚摸她的脸,又将湿漉漉的发丝捋到她耳后,没有言语,只有绵长湿润的吻落下,不似刚才暴雨的急躁,温柔至极。
林悦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里再一次弥漫起雾气,令原本调皮孩子气的他笼罩着陌生的忧郁。
她明白,这一场隐蔽于山间爱的狂欢终有收场的时候,接下来必须要面对他们人生中真正的台风。
离开客栈后,他们再次回到寺庙和老和尚道别。看着老和尚拉着小和尚手立在殿前的样子,林悦心里一软,不知怎么想起了父亲。由于两人手机都已经报废,她只得用寺庙的座机给远在嵩昭市的父亲打去了电话。
“喂?”父亲沧桑沙哑的声音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拖拉机启动突突突的噪音。
“爸爸……身体怎么样了?”她一开口,胸口那积压了数年的大石头如水一般化开,从眼睛里潺潺流出,“又去工地了吗?”
“哦,悦悦啊!爸……身体没问题了,放心吧!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可能天天家待着?爸在林场找了份兼职,可轻松了,就是运树栽树。爸最擅长这个了,你还记得老家门前那棵枣树吗?”
林悦点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当然记得,那是父亲为了她和姐姐吃上最新鲜的枣子在祖宅院子里种的枣树。秋天的时候,父亲带着她爬树打枣。姐姐就抱着簸箕在树下接簌簌掉落的枣子。
三个人在树下嬉戏的时候,姐姐无意识地管父亲叫了声“爸爸”,却惹得还是小公主的她尖叫。
“这是我爸爸!”她气鼓鼓抱着父亲的胳膊,对着姐姐做鬼脸。
“悦悦,别胡说,我也是姐姐的爸爸……”父亲摸了摸姐姐的头,温柔微笑,“保护你们两个公主,是爸爸这辈子最重要的任务!”
彼时,风吹起,一颗枣子从她头顶的树枝上掉落,却穿梭了18年……在今日,正中她眉心。
“对不起……爸爸。”
“怎么了?悦悦……你在哪呢?没出什么事吧?”父亲急促声音传来。
她擦去眼泪,微笑道:“没事,我很好,我和沈溪去灵山玩了,看到大佛了……全是金子做的。爸爸一定会很喜欢……下次我们一起来吧。”
“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林悦点点头,挂断了电话。
雨势小了很多,他们很快找到了停车场。钻进车里,沈溪紧紧握住了林悦的手,任凭她无声地流泪,把多年对于父亲误会的忏悔发泄开来。
终于,沈溪发动汽车,扶稳方向盘向山下驶去。
山路本就崎岖,又飘着雨,泥地积了水,轮胎不住打滑,只得轻点油门缓慢下坡。
林悦虽然没开车,可坐在副驾驶也跟着揪心,只得摸索寻找可以抓的地方,可这跑车构造又怪异根本找不到扶手。正心神不宁的时候,她突然在座椅与车门缝隙间摸到了一个装在塑料袋里坚硬的东西,拿到眼前竟发觉是在培训学校附近水岸边找到的徐佳佳的发卡!
“沈溪,我们的证据找回来了,只要验dna能证明头发属于徐佳佳,血迹属于冯森,就说明是徐文斌杀的……”
突然,对面车道驶来一辆黑色丰田汽车,开得极猛,溅起半米高泥水。
就在两车即将擦肩的当儿,那丰田忽地变换车道,径自挤向沈溪的车。沈溪被吓了一跳,慌忙向右打方向。由于拐得太急太快,轮胎在泥水上跐溜打滑,车身旋转90度,眼看着向悬崖飞去。沈溪猛踩刹车,将方向盘朝着前方一处空地左旋,随着刺耳摩擦声,车身横在了悬崖边缘。惯性作用下,沈溪头向前撞去,脸正好怼上方向盘,鼻子撞得生疼。
两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一边埋怨丰田司机,一边大口深呼吸。终于,沈溪定住神,再次发动汽车,可是刚开出几米仪表盘上就亮起了警报。
“胎压报警……不好,可能轮胎被扎了。”沈溪又把车停回崖边空地,下去检查,果然在右后轮上发现一枚长钉,已经扎穿轮胎。
林悦也下了车,本能地想找救援,可拿出屏幕碎裂的手机才想起,根本没法打电话。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前方那辆丰田车竟然调头,向他们的方向驶来。
丰田车稳稳停在他们身边,车门打开,传来一声惊呼:“哎呦,怎么是你?林悦妹妹!”
林悦回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个穿着印有和风波浪与樱花衬衫,戴黑色圆框眼镜的男人下了车。
“李……伟?”
“好久不见啊,没想到再见面出这样意外……真不好意思哇,我车技不好,影响了你们的车。”李伟挠挠头,目光瞟向沈溪,笑呵呵道,“这位是沈家大公子吧?你们……在交往?”
林悦脸红了,正想着怎么回答,就见沈溪大大方方揽住了她的肩膀。
“是啊,我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回,还被你害得差点掉下悬崖去!”沈溪皱着眉,气呼呼道。
“哎呦,这都……都怪我啊!”李伟一拍大腿,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你们不嫌弃的话,上我的车吧,我送你们回家。”
“还是不用了,就借你的电话报保险公司救援就行了。”沈溪按着额头淤青,顺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却嗅到一丝腥气,心下登时一凉。
“你鼻子……流血了?是刚刚撞到了吗?”李伟打量着他。
林悦也慌了,哆哆嗦嗦从背包里抽出一大团纸巾捂住沈溪的脸。可是,鼻血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红了厚厚一沓白纸。
“上车吧,沈溪!这样下去,你会……哎!”林悦拉着沈溪的手,转向李伟,颤抖着说道,“李哥,拜托你把我们送下山,去人民医院!沈溪不能流血……会止不住,很,很危险!”
“快上车!”李伟掏出车钥匙,向着丰田跑去。
林悦坐在后排,让沈溪侧躺在她身边,头枕着她的腿,减缓血流速度。可是,血水还是一点点浸透了纸巾,滴落在车垫上,殷红一片。她抚摸着沈溪的脸,摸到一层冰凉水汽,原以为是刚淋的雨水,可直到自己头发都已经干燥那水珠依旧源源不断涌出,才知道是虚汗!
他微闭着眼,身体微微发抖,额头却逐渐滚烫,重复起多日前病情急性发作的征兆。
大佛、地藏菩萨,不管是哪位神仙,总之求求你们了……一定一定让沈溪撑住!林悦在心中呐喊着祈祷,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失控。
车在路上颠簸了快一个小时,放眼望去还是连绵的山路,丝毫不见城市的踪迹。
天色依旧晦暗潮湿,下着蒙蒙细雨,一团团白雾在山路上升腾,若不是一直在前排观察路况,很难辨认出行驶的方向。
林悦心越来越慌,伸手擦去车玻璃上的水雾,尽力向路边望去,竟在一块路标上读到“冠嶂古道景区5km”。
难道……他们一直绕着灵山兜圈子,反而到了距离江南市区更远的后山?
“李哥……我们还有多久到市区?”她还是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李伟沉默了许久,最后找到一处隐蔽处停下车,一改往日戏谑口吻,淡淡道:“晚上,或者……明天,等到,沈溪死在这里。”
沈溪的身体剧烈抽动了一下,他歪着头想说些什么,口鼻却瞬间喷涌出大量血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眸子淌下泪来,身体由滚烫一点点降温,变得冰冷。
“混蛋……你凭什么要陷害我们?我们跟你无冤无仇……”林悦拼命拉动车把手却怎么也拽不开,大喊,“让我们下车!你这是在杀人,你懂不懂法律?”
“到底……谁不懂法律?”李伟无动于衷,摘下眼镜擦了擦水雾,“当年沈福山杀掉我姐姐的时候,有一丝悔意吗?他想到法律道德这些玩意了吗?不过就是……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吗?”
林悦愣住了,完全没有预料他的目的竟然是复仇!
“你……怎么知道是沈福山杀了……李新梅?”林悦咬着牙问道,双手紧紧抱着沈溪的肩膀。
听到那个名字,李伟浑身颤抖,回过头,恶狠狠瞪着林悦,喝道:“告诉你,林悦……你和这事无关,我不想杀你,你现在就可以出去,坐景区直通车滚回家!但是……沈溪必须死在这,他要给我姐陪葬!沈福山……这个混蛋玩弄我姐感情,把她杀害埋在了他祖宅院子里!”
“告诉我,你究竟听谁说了什么,才得出这个荒谬的结论?”林悦道。
“呵呵……我没必要跟你说的那么详细,总之我去院子看了,不光有我姐的尸骨,还有张东的……想必就是被沈溪所杀吧?你这个小丫头,告诫你一句,恋爱脑害死人哦,别袒护那一对杀人犯父子了!”
林悦懂了,李伟必然是在徐佳佳的安排下看到了沈溪的认罪书,还听到了歪曲事实的言论。可是,徐佳佳那丫头再聪明也算不到他们具体位置啊?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灵山?”林悦尽力保持冷静。
李伟朝着她背包扬了扬下巴,道:“从那天日料店一起吃饭开始,我就在盯着你的行踪。”
林悦把书包拉到最大,把里面耳机、纸巾等零零碎碎东西一股脑倒出来,终于在内侧夹层发现了一个紧紧粘住的定位器。
“可惜没买到窃听器,不然你们的罪证我肯定早就收集齐全,向警方报案了。”李伟挺直了腰,居高临下俯视他们两人,像盯着腐肉的秃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