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准备
林叔正在踱着的步伐突然就在窗前停了下来,双眼看着窗外,背对着我在嘴里缓缓说道:“啸天,有可能我不会把盘口交给你了。”
我看不到林叔的表情,但我清楚地看到林叔那扶着窗台的手,在说这句话时,发出轻微的颤抖。
“我准备把盘口送给唐老大,我已经找过他了,如果他能答应只要在咱们盘口上按着咱们的规矩办事,我就免费送给他。”说完,林叔把头垂了下去。
过了一会,又猛地把头抬起来用着悲愤的语气说道:“柴老三一直惦记着咱们的地盘,早晚都得让他抢了去。我宁可白送给别人,也绝不能便宜了他。我不能让胖子的手白白残废,就算不能给胖子报仇,可我也要让柴老三付出代价,让他再也收不到咱们盘口的份子钱。”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林叔。
我知道这个盘口对于林叔来说是何等重要,那不仅是师门的产业,而且还是林叔的生活来源,没有盘口,就意味着林叔将失去生活保障,以后的他要靠什么生活呢?
林叔长长叹了口气后在嘴里哀叹道:“我是师门的罪人啊,我对不起师父,师门的产业就在我手上丢的。”说完林叔在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看到林叔如此痛苦,我心如刀绞,紧握着双拳,两眼迸出凛冽的寒芒,对着林叔背影大声说道:“师父,你放心,咱们的地盘谁都拿不去。”
听我说完,林叔缓缓转过身来。
我看到林叔双眼布满了血丝,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还残有点点泪痕,嘴角不停地抖动着。
他看向我的眼神依旧是那样的和蔼,那样的亲切。他就是用这种眼神直盯盯地看着我,我则是用着坚毅的目光与他对视着。
过了半晌,林叔突然豁达地笑了笑,对我说道:“啸天,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你们能平平安安的,我什么都能豁出去。”
我神色不甘地摇着头。
看到我的表情,林叔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想替胖子报仇,可我不想你们任何人再受到伤害了,我怕了,我是真的怕了。”说完,林叔走到我面前,用他的大手在我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在我听到林叔这英雄气短的话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老人家为什么要如此这般的委曲求全,原来他这是怕我也会步胖子的后尘。
事情明摆着,我是他的接班人,也是这盘口未来的掌舵人,柴老三要想抢地盘,早晚都会向我下手的,这也就是林叔为什么会说他怕了。
如此看来,林叔之所以会选择断臂求生,其实就是为了我。
在想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后,我收起脸上那忿忿的神情,对林叔温顺地说道:“师父,你放心吧,我不会铤而走险的,我知道该怎么办。”
为了不让林叔担心,我极力装出无动于衷来,可内心早已经是恨意滔天。
我怕自己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徒增他老人家担忧,于是在向林叔告辞后,急匆匆走出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进屋没多久,高黑子就回来了。
他除了还是那副郁郁寡欢的神态外,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手里拿了一张皮子,看上去好像是自行车的里带。
见我在家,先是简单地向我询问了一下胖子的病情,便开始自顾自地忙碌起来。
就见高黑子从他的被褥下,一下子就拿出了一大把手术刀,少说也得有十几把,估计这两天他神出鬼没的,就是去偷这玩意。
就见他拿着手术刀在自行车的里带上来回比划着,又把车带在自己的腰间反复试捆几次,接着就开始用针线在车带上对着手术刀的大小开始缝合起来。
看到这里,我一下子就明白这小子想要干什么了,他这是想给手术刀做个刀库,然后别在腰上,可他为什么要用这么多手术刀呢?
只是片刻地琢磨,我就猜到了这小子要干什么。于是我向他喝斥道:“黑子,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啊,你可别胡来,你现在不能再添乱了。”
黑子好像没听到我在说什么,还是低着头自顾自地忙活着。
见他不为我的话所动,我拔高声调向他说道:“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呀?”
黑子继续忙着手上的活计,头也不抬地跟我说道:“你要是放得下,我就能放得下。”
我知道他嘴里说的“放得下”是什么意思,于是我神色黯然地向他说道:“黑子,你和我不一样,我和胖子是师兄弟,他的事我不能不管。”
“你的意思是说,我和胖子的关系不如你俩近呗?”见我这么说,高黑子停止手上动作,神情悲愤地看向我问道。
我知道黑子误解我的意思了,但我没有向他解释,也许此刻能让他产生误会,对于他来说是件好事。
“黑子,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可是胖子的事,是我们师门的事,我不希望外人插手。”
为了加深黑子的误会,我特意把外人两字咬得很重。
谁知这小子非但没生气,还理直气壮地让我给他打下手,把车带的一端塞到我手里,那意思是想让我帮着扯住。
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我佯装生气道:“高黑子,差不多就行了,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吃住在我这儿,我没管你要一分钱,现在你还要管起我们的家事来,这可就过分了。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师父商量过了,不准备向柴瞎子报仇,准备向她多要俩钱,这事就到此为止,你要是再这样胡搅蛮缠下去,我可要撵人了。”说完满脸不高兴地将手上的车带给他撇了回去。
就见高黑子默默地将我丢回去的车带拴在床头上,表情淡然地向我说道:“天哥,这话你要是早些时候和我说,没准我还真就信了。可天哥,你现在和我说,就算我没胖哥聪明,我也知道你这是在激我,看来你的智商也不比我强多少。”说完还笑了,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那带着笑容的脸颊不停地滴到正在干活的手上。
我半晌都没吱声,我不知道再怎么说下去,握着拳头的手掌不停地张合着。
终于,还是在长叹一声后,走到床边解下那系着的车带,帮着高黑子使劲地抻着。
高黑子似乎早已料到这必然的结果,继续一丝不苟地在车带上缝合着,嘴里向我喃喃道:“天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胖哥。”我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高黑子和我一起去看望胖子。
胖子的脸色明显好多了,但变化最大的应该是李艳。我发现这丫头脸色虽然看上去很憔悴,可精神状态却是较前两天要好上太多。不但话多,而且我怎么觉得她貌似还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游离在她的一举一动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我确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胖子和我们讲,刀口也不像前两天那么疼了,医生查房时也和他讲过,没有发生感染,伤口愈合的很好,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估计再过两三天就可以出院。
胖子在和我聊天的过程中,我发现胖子一个最显着的变化,就是他好像比以前突然豁达了很多。
他绝口不提报复柴瞎子的事,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那天在车上发生的事,仿佛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就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绝对不正常!
胖子就是看完电影都要和我不停回顾着影片里的情节,怎么发生在他身上这么大的事他却只字不提呢?
我想,要么,他就是怕我们去给他报仇,担心我们会引火烧身。要么,他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至于是什么打算,我还无从得知。
胖子的胃口不错,把我带去的鸡汤都喝了,就连李艳还吃了个鸡腿。
看到他俩精神状态不错,我内心确实感到轻松了不少,多日来的紧张、担忧在这一刻稍稍得以缓解,在医院逗留了一会后,我便和高黑子回去了。
回到家后,高黑子就是不停捣鼓着他那自制的刀库,不时练习着拔刀的动作和速度。
我则是静下心来开始画画。
我在画着一幅幅素描,画面上全是徐丽的影子,每幅画都在刻画着我心中最美好的瞬间,但每幅画中都没有我的存在。
这是我要送她的最后礼物了,在我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内心非常平静,平静得就跟没长心一样。就这样,在过去的一天里,我和高黑子各忙各的。
次日醒来时,高黑子又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我一个人给胖子送的饭。我到医院的时候,没在病房看到胖子,李艳也没在,我便开始在住院部四周搜寻起来,果然,在医院的一座凉亭里看到他俩。
胖子和李艳依偎在一起聊着天,见此情形,我本来是不想打扰他们的。
可正当我转身要离开时,被李艳发现了我,就听她向我喊道:“啸天哥,你来了呀。”
我一边向胖子和李艳打招呼,一边向他们走了过去。
胖子明显见好了,手指的肿胀也消失不见,脸色也恢复如常,在我落座后,还精神抖擞地关心起我们的状况。
见他整个人不再是萎靡不振,我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我向他询问还得多长时间能出院,他告诉我说,医生和他讲了,过几天就能出院。
看着胖子那缠着纱布的手,我难掩心里的难过,不知不觉间在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伤。
胖子在看到我的神情后,与李艳对视了一眼,把目光转向我说道:“啸天,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胖子的身世,我知道胖子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可如果胖子自己不说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去问。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被外人知道的秘密,有的是根刺,有的是道疤,不论是拔出心中的刺还是揭开心底的疤都会让人痛彻心扉。
虽然我不知道胖子为什么突然想把他的故事讲给我听了,但我还是有所期待地向他点了点头。
胖子把目光看向远方,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在回忆过去,也像是在整理思路,过了良久有些伤感地向我说道:“我的家就在离省城不远的一个县城,我有父母,还有个妹妹。”说到这里,胖子在双眼流露出刹那间的痛苦,看得出来,那是一段令胖子不堪回首的经历。
“我的父母都是学校的老师,是那种非常优秀的教师。家里的抽屉装满了他们获得的各种荣誉证书。他们教过的学生很多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材,教师节的时候,他们的学生都能踏破我家门槛。”胖子停顿了一下,在脸上自嘲地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没想到,他们的儿子却是个小偷。”
胖子沉默了,把头深深垂了下去。
李艳见状,走到胖子跟前,温柔地把胖子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抚摸着胖子的头发。
过了半晌,胖子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不少,抬起头接着说道:“从小,我就生活在他们的光环下。他们对我的管教也是极其严格,只要我稍微有一点令他们不满意的地方,就会遭到他们严厉地批评。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生活在战战兢兢中,每天都按照他们给我安排好的方式活着,从来都没有过过一天自己想要的生活。”说到这里,胖子突然向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斥着苦涩的味道。
“啸天,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学习。你说,要是咱俩能互换下命运该多好啊,你想要的生活恰恰是我最不想要的,而我却打心眼里羡慕你那自由自在的童年生活。”胖子由衷地向我感慨道。
听到胖子这么说,我在心里顿时就是感到五味杂陈,暗叹道:“兄弟啊,你知到的只是我和你讲的报喜不报忧的童年生活,可你却不知道,我这所谓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是命运给予我何等的艰辛与无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