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痴情郎
庄青如又细细问了几个问题,得到回答后,她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拿出银针,“是黄体破裂,时间拖的有点久了,我得给她扎几针。”
这个过于专业的词听起来实在陌生,庄青如不好解释,便道:“就是这个外伤让她的腹腔也受了伤,好在发现的及时,我得先给她止血。”
“哦哦。”那妇人迷迷糊糊地站起身,将位置留给了庄青如。
宁素雪看见她手上拿着的银针,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庄青如没理她,像是一个抓住小孩的恶魔,按住她的四肢,毫不留情地给她来了几针。
宁素雪埋头痛苦,她不要扎针啊啊啊啊!
扎完针之后,针需要在她的身上停留一会儿,宁素雪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地看着头顶的桃色秋罗帐发呆,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因为害怕和羞赧不看大夫,也不至于拖现在遭这个罪!
趁着这个功夫,庄青如又给她开了个方子,嘱咐道:“这药得连喝上三日,期间若是有不妥之处,立刻叫人去太医署知会我。”
妇人千恩万谢地接过方子,耳边听着自家女儿抽噎的声音,忍不住抱怨道:“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有事不说,都憋在心里。”
“她只是有些羞涩罢了。”庄青如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是敏感,还会胡思乱想,尤其是关于这样的私密事,她宁愿挨着也不愿意多说,不过,“她腹部的伤不像是自己不小心弄的,夫人最好弄清楚。”
那长长的青紫淤痕,很像是鞭子或是棍棒抽打出来的。
但庄青如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宁素雪养在闺中,看起来又是得宠的,谁敢对她动手?再说了,她家境优渥,便是受了委屈,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妇人道:“成,等她好些,我定会仔细盘问。”
等给宁素雪拔了针,她已经睡着了,庄青如收拾好药箱,小心地推开门,立刻被一大群人围住了。
“小妹怎么样了?”
“她是不是生了什么恶疾?要不要紧?”
“我方才听见她哭的声音有些大,是不是太痛了?”
“里面怎么没声音了?我能进去看看吗?”
最后说话的人是谢子俊,他立刻其他郎君们拦住了,“不成,只除了你不能进!”
开玩笑,就算已经定了亲,也不能擅闯小娘子的闺房!
?等庄青如再三解释他们的妹妹和未婚妻已经没事了,只是睡着了之后,她总算被担心不已的郎君们放了出来。
其中一个面色沉稳、年纪略大的郎君,还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给她。
庄青如捏着荷包想,她之前治了那么多人,怎么没一个想起来给她诊费呢?
失策!她这是做了多少白工啊?
“庄小娘子,实在对不住,宁家就是这样……热闹。”崔度十分不好意思地道:“他家也只有素雪这么一个女郎,难免看重了些。”
庄青如捏了捏被吵的头昏脑涨的脑袋,摆摆手道:“算了,他们也是担心宁小娘子。”
崔度抿唇,鼓起勇气道:“那个,他们估摸着没时间送你,我送你回太医署罢?”
现在天色还早,庄青如还得回太医署上值。
庄青如想着自己确实没有代步的车马,便点了点头,笑道:“那便麻烦你了。”
“无碍!”崔度眼睛一亮,眼中好似有星光闪烁,堆满了欢愉的笑,“庄小娘子客气了,这是我的荣幸。”
洛阳人出行大多是骑马代步,庄青如以为崔度也会给自己准备一匹快马。
然而,他却叫人驾来一辆马车,而且……
只能说崔度不愧是世家子弟,再怎么低调,他准备的马车的奢靡程度都叫庄青如狠狠吃了一惊。
“我想着在马车里,你可以休息一下,外面太冷了。”崔度小声解释道:“我骑马跟着便是。”
庄青如不由地为少年的细心而赞叹,他定是注意到自己为宁素雪施针时费了心神才这样做的。
可惜这样贴心的少年不是自己家的弟弟,比那个只会管着她、却单纯的可怕的兄长好太多了!
庄青如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从善如流地上了马车。
其实这一次治疗并没有那么累,庄青如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地掀开布帘,四处张望了起来。
感谢女帝的开明,本朝并没有什么女子不能上街、不能见人的规矩,大街上随处可见小娘子和妇人结伴玩耍,所以庄青如这样放肆也并未引来旁人的闲话。
冬日的寒冷并不能掩盖住洛阳百姓的热情,他们裹的严严实实,穿梭在大街小巷中,或是售卖杂物,或是淘换要用的东西。
庄青如甚至看见几个穿的清凉的舞伎大大方方地站在门口招揽着客人,那柔软的腰肢看得庄青如眼睛都热了。
果然是神都洛阳,其热闹繁华就是和旁的城池不同。
忽然,她眼神一闪,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停下!停下!”她连忙招呼道。
“怎么了?”崔度打马来到车前,眼睁睁看着庄青如提着裙摆,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你等我一下,我遇见熟人了。”庄青如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往长街对面跑去。
崔度抬眼一看,见几个身影在庄青如的招呼下停了下来,其中一个高挑的身影看得他眸色微深。
庄青如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陆槐。
“你怎么在这里?”她看着陆槐裹着厚实的斗篷也掩盖不了身上的寒气,蹙眉道:“小心着凉了。”
陆槐听见庄青如叫他的时候已经停下了脚步,本想简单说两句话,却在看见崔度跟过来的时候改变了主意。
“你忘了我在都水监做事吗?这个时候得去洛水巡视。”陆槐柔声解释,“对了,这两日下面的人捕活鱼,我留了几条送到了家里,你若是有时间便回去一趟,承安总惦记着和你一起吃烤鱼。”
烤鱼啊,庄青如有些心动,盘算了一下时间道:“后日罢,正好休沐。”
陆槐点了点头,假装贴心地在她头上拂了拂,成功见到崔度沉下来了的脸色,这才满足地道:“成,回头我去接你!”
“不用。”庄青如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摆手道:“又不是不认识,我自个儿去便是。”
满张府还有不熟悉她的人吗?陆槐这是多次一举。
成功宣誓了主权的陆槐也不在意,和她说完话,主动冲走近的崔度拱手道:“崔郎君。”
“陆郎君。”崔度固然不喜欢陆槐这样“不合礼”的姿态,但良好的教养让他不至于在大街上失态,客客气气地回了礼。
在蜀州时两人算是患难之交,但毕竟关系没那么要好,打过招呼之后,陆槐便冲庄青如道:“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好。”庄青如也不想耽误他的公事,挥手送他离开。
直到陆槐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崔度这才小声问道:“你和陆郎君……似乎关系很好?”
庄青如眨眨眼睛,不意外崔度能察觉到,于是大大方方地道:“咳!是挺好的!”
就是还没做好和兄长摊牌的准备。
有那么一瞬间,崔度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很想说服自己放手,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反正他们也没成婚,这算不了什么,他是“天下第一世家”崔家的后人,是皇亲,是才德兼备的好儿郎,他为何不能争取?
可是另一道声音则在告诉他,他不该执迷,人家一看就是两情相悦,他何必做那个棒打鸳鸯的“坏人?”,庄小娘子至今不知他喜欢她,真心喜欢一个人,就不该给她增添烦恼才对。
他不禁想到阿娘曾对他说过的话,崔家人从祖辈开始,要么是痴情种,要么是浪荡子。
……
两日后的休沐日,庄青如在兄长出门后,再一次将立冬丢下来看家,自己则直接杀到了张府。
外面天寒地冻的,几人想了想,索性将火炉搬到了花厅里,热热闹闹地烤起了鱼。
“要我说,还是宫外自在。”临欢一边将自己带来的鹿肉架在火炉上烤,一边高兴道:“在宫里,阿娘从来不让我做这种事。”
庄青如笑道:“你就莫要生在福中不知福了,有人将吃的喝的送到嘴里还嫌弃?”
“话不能这么说,亲力亲为才有乐趣嘛!”临欢撇嘴,两只手转着鹿肉道:“对了,庄姐姐,你最近可风光了,我在宫里都听说了,太医署来了个苗医女更厉害的女大夫,还有人想让阿娘将你召到宫里当值呢。”
庄青如忙道:“别!替我谢过陛下的好意,太医署就很好,皇宫万万去不得。”
她光是忙着太医署的事儿够心力交瘁了,哪有时间应付那些贵人们?
“放心,我都替你回拒了。”临欢道:“除非你自己愿意,不然有本公主在,谁也莫想强迫你。”
“那我便多谢公主了。”庄青如拱了拱手,眼里满是戏谑。
“客气客气。”临欢故作矜持回道。
说罢,两人都笑了起来,只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