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落花无痕
鸿太二十三年的春天即将过完，裴衍的大军在在南下与宁远叛军经过最艰难的殊死一战，胜利的号角响彻神州大地。
暮云在乾坤殿也终于守来了好消息，皇帝已逐渐苏醒，她走出乾坤殿时步伐也比往日轻快许多。
“娘娘，我们现在把陛下苏醒的信息传了出去，只怕钱丞相哪天造反闯进皇城可如何是好？”
暮云立在廊下，看着被禁卫搜查出的探子跪满了一地乌泱泱的有二十多人，这些人都是经钱丞相安插进乾坤殿的，今日就要处决他们。
“他不是早就造反了吗？”暮云冷哼一声。
赞丽道，“娘娘要把钱丞相逼到尽头最好也要等殿下大军班师回朝才是，皇帝陛下虽然醒了，但是要调动禁军光凭娘娘一人如何号令群臣？还请娘娘深虑。”
暮云沉默，看向手心里捏着的一块刻着铭文帝王虎符，这是方才侍疾的时候皇帝亲自交到她手上的，皇帝的用意呼之欲出，这是让她若有危险可用此符调动全国兵马。
忽然，赞丽目光所至主子手心里拿着的虎符顿时大惊。
“既然这火已经烧到了外墙想要强行扑灭是不能的了，既然如此不如多加一把火，把这一切奸邪污秽烧得精光才好。”暮云平静地道。
赞丽不禁感慨，主子与六殿下相处的久了两人越来越像，在把人逼上绝境的这条路上如出一辙。
牢里的空气污浊难闻，昏暗的台阶一直往下犯人被折磨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在一间昏暗且狭小的牢室里梁侧妃全身上下完好，除了被拔了所有指甲的血迹斑驳的突突十指。
暮云虽然尽力保全了她的命，但钱皇后的爪牙依旧伸到了牢里，即便杀不得她要折磨她还是能够的。暮云让人看着梁侧妃不许钱皇后的人真杀了她，但对于折磨她并没有多加阻止。
恨她吗？暮云曾扪心自问，从梁侧妃要对她痛下杀手的那一日开始，再到昨夜看到肖侧妃的死亡惨状，她就决定不再对这个女人手下留情。
“娘娘。”牢里的暗卫见暮云走了下来，连忙上前行礼。
暮云看了一眼牢里那个歪倒在墙边的身影，看样子是受不住刑已经晕过去了。
“死了么？”她问一旁的暗卫。
暗卫连忙道，“回娘娘的话，钱皇后派人在犯人的吃食里下毒幸好被我们发现了，她嘴角严的很，有关皇后娘娘谋害赵淑妃的话是一句不答。”
暮云冷笑，她知道梁侧妃并非是对钱皇后留什么情面，而是是想向她来以此来交换条件。
“将她泼醒。”
暗卫应声道，“是。”
冰凉的水迎头泼下，梁侧妃慢慢醒转后看着面前的人正在凝视着自己，暮云冷目看着她，在牢里火把的印得墙面发亮的背光之下，就在此时，梁侧妃心想自己面前的才是真正的可怕恶魔。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暮云看着梁侧妃因为恐惧而上下颤抖的牙齿，她蹲了下来，梁侧妃猛然一缩往墙角处尽力挪了挪。
“你要杀便杀吧，可杀了我，你也不能如愿。我知道你想扳倒钱皇后。”梁侧妃怒瞪着她道。
暮云冷笑，“既然你如此坚决果敢，为何不敢自尽呢？我阻止钱皇后对你下毒手可没有拦住你的手啊。”
梁侧妃咬牙，她想以此来要挟的真实目的被徒然戳破，瞬间的傲气变成了恐惧。
“还是说，你还是想争取一丝能活下去的机会，你很清楚与我合作是你唯一的出路。”暮云懒得和她玩逞义气这个戏码，她想快点得到答案。
“你竟然知道当年钱皇后如何加害赵淑妃的秘密，那么只要把这个真相在陛下面前一字不漏地作证，我保证保全你这条命。”暮云继续道。
“你已经占尽便宜了，既然我这条贱命在你看来不算什么，那么就送我出宫吧。这样我就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帮你扳倒钱皇后。”梁侧妃毕竟在这座冰冷残酷的宫中待了几年，她生怕暮云出尔反尔，要了她的小命。
“你想的可真轻巧，你犯下如此罪孽还想逃脱罪责出宫逍遥的过日子吗？我说过能保你一命，可没说过让你余生过得舒坦快活。”暮云道。
梁侧妃咬破了下唇，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十指连心昨夜被深深拔了指甲的痛依旧嵌入骨髓，她明白如果不从，即便自己最后甘愿求死也逃不了受尽折磨。
暮云看她已经默认的表情，知道她已经同意了。于是吩咐牢头道，“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再拾掇拾掇，之后再送去乾坤殿。”
她踏上台阶，赞丽托着她的手防止她不慎摔倒。
梁侧妃诡异震耳的叫声从后背传来，“你知道吗？你们夫妇俩真是像极了，这真是天生一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赞丽汗毛都要竖了起来，看着梁侧妃绕着牢室发出诡异的笑声，终于不敢再看。
梁侧妃在乾坤殿把钱皇后如何谋害赵淑妃的经过和罪证都在皇帝面前一一交代了来，皇帝强忍着因为心痛和强烈的愤怒而剧烈抖动的胸膛和双手。
“来人，把皇后押过来，朕要亲自问她。”皇帝忍着从胸口溢上喉咙的一口鲜血的腥甜。
待钱皇后被带至乾坤殿时全身的打扮十分隆重。她表情平静的一步步的踏入殿中，若非左右被带刀侍卫包围着，看起来就像是昔日的光景重新照耀全身。
“你们都下去吧。”皇帝吩咐左右人都下去，暮云本来站在一旁，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随着众人走出了殿外。
她没有走远，殿内的一切声响依旧清晰可闻。她不得不提防，钱皇后在这种光头会不会对皇帝痛下杀手？
“跪下。”皇帝坐在龙榻前，看着距离几米下手的钱皇后，此时她珠光宝气琳琅满目的头饰和过于浓妆艳抹的妆容，在映衬着依旧桀骜不驯的神情，皇帝的怒气更甚，猛地用手拍了一下床榻。
钱皇后被吓得双肩抖了抖，但依旧抿唇，仰着头。片刻后，慢慢的跪倒在冰冷坚硬的乾坤殿的地砖上。
“你是朕的中宫结发已有三十年，朕一向敬重你，这一次，朕想亲口听你说。”皇帝喝道。
钱皇后顿时苦笑，昔日的眼前人，如今已变得十分陌生。她在这宫中呆了三十年，对于捕捉死亡的气息已经太过熟练了。
“敬重？对于一个曾经深爱天子的女子而言，对于作为您的皇后而言，臣妾这一生什么都不是。”钱皇后一字一顿道。
皇帝忍着没往她脸上扇巴掌的冲动，“是你策划巫蛊之祸然后嫁祸给赵淑妃，你害了朕不得已处置了自己最深爱的女人和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这三十年来，朕的身边居然有你这样的毒妇服侍在身侧。”
钱皇后对于前面的话，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但听到皇帝称她为毒妇这两个字的时候，强装镇定的表情便再也无法维持。
她苦笑，眼泪顺着眼眶不争气的滑落。
“毒妇？臣妾何尝愿意做一个毒妇？陛下你还记得吗？臣妾嫁给您那年我们也曾有过好时光，您说臣妾很好你说臣妾贤良淑德有我是您之幸。臣妾全心全意的爱着你为您诞育了两个皇子，可是你从来都没有爱过臣妾，甚至这宫里的妃嫔你也总是淡淡的，臣妾不明白你为何偏偏只爱赵淑妃一人？”钱皇后呜咽道。
暮云在紧闭的殿内前听到了这些话语，同样作为女子她觉得情感很复杂。
皇帝道，“所以你因为嫉妒害死了朕唯一爱过的女人？给有孕的赵淑妃下毒所以六皇子出生时才会体弱多病，还要亲自杀了他们母子才能解你心头之恨。”
皇帝看着梁侧妃全部交代的钱皇后谋害赵淑妃的经过，还在凤仪宫的枫树底下挖出了当年给赵淑妃母子下的毒药。
而这个毒药，与皇帝身中之毒一致。
“不仅如此，你还想连朕都一同杀了。”皇帝抓起在前皇后的凤仪宫搜出的毒药猛掷在她面前。
“给您下毒是臣妾哥哥所为。”钱皇后眼见大势已去，她知道皇帝处置她之后，就会把屠刀架到了钱家全族的头上，她平静的直视着皇帝的双眸，继续说道，“臣妾不是没想过亲手杀了您。”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皇帝用淬了毒的眼神看着面前和自己相处了三十年的女人。
钱皇后抿唇，双手交叉向皇帝深深的磕了一个头，然后徒手将头上的华贵珠钗首饰都摘了下来，把皇后的凤袍脱了下来，浑身只剩寝衣，她甚至用手背抹过自己涂着口脂的艳红的双唇。
“陛下心中已经知道答案，又何必再问臣妾呢？”钱皇后始终没有再将“爱”再度。在皇帝面前宣诸于口。她坦然地接受自己最后的命运。
“好，好得很，朕念在与你还有一个皇子的面上给你留条全尸，来人。”
很快禁卫推开了宫门鱼贯而入，只听见皇帝又道，“把皇后打入冷宫，赐鸩酒。”
钱皇后脸上始终维持着微笑，哀莫大于心死。任由禁卫就要上前把她架出去。
“谢陛下。”钱皇后最后微笑道，最后毅然决然的背过身后，一步步的走向殿门。
“玉言。”皇帝忽然在她身上唤了一声，见她猛地错愕得回头瞪大了眼睛。
“朕多么希望当年你的父亲没有送你进太子宫，”
钱皇后眼泪夺眶而出，她抖动着嘴唇道，“但是臣妾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说完，一步步地走向殿门身影消失在乾坤殿。
钱皇后经过暮云身边的时候没有看她一眼，暮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仿佛见到了浮光，她想当年那个曾经年轻明艳的身影也曾沐浴在阳光下。
暮云没有觉得痛快，唯觉得十分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