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排揎
卫迟微微侧首，眼中的晦暗风雨如漩涡般凝聚。
早在陆洵注意到门外的动静之前，他就已经先知道门外有人了，他原本以为是哪家派过来的探子，不想却听出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也歇了亲自去抓人的心思。
左右也只是一个女子，还不值得他来动手。
“陆先生莫急。”
卫迟拍了两下手掌，很快云鹤就提溜着那个女子进了雅间。
她做丫鬟打扮，瞧着年岁也小，才刚刚留头，如今见了这一幕连忙跪地告饶：“几位大人饶命，奴婢奴婢只是不小心经过这里，并无意冒犯！”
陆洵却明显气怒，指着她叱道：“哪来那么多的巧合？你步子盘桓久久不去，说，是谁将你派过来的？”
眼下出了这个小乱子，他也无暇去想卫迟先前问他的那个问题了，满心都是想着这个女子绝不能留。
他微微眯起眼，话语间夹杂了一抹杀意：“你都听到了什么？”
雨桐顿时身子抖得如同筛糠般，心知这两位大人也不是好糊弄的角色，便将自家姨娘也全盘托了出来。
“大人饶命，是奴婢的姨娘，奴婢的姨娘说这位小公子是她的表哥，便想叫奴婢跟过来看看，奴婢确实什么也没听到，还请大人开恩呐。”
卫迟抬了抬眉，很快就想到她是庄妤的丫鬟，不由得眉目间染上一抹厌恶。
陆洵愣了一下，他原本也以为是什么政治阴谋，却没想到听着好似是那风月之事？
卫迟的表妹？卫家在京城并无什么姻亲，哪门子的远房表妹也敢上来同他攀关系？
她知道卫迟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吗？也不瞧瞧自己配是不配？
而且这丫鬟口中分明说了姨娘二字，那就意味着嫁了人，如今还做这等行径就实在有几分令人不齿了。
见卫迟的神色几乎也与他是一个意思，陆洵便有了主张。
他不理会那仍在哭闹求饶的小丫鬟，径自走了几步将云鹤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对着那小丫鬟当胸贯入，很快就见她没了声息软倒了下去。
云鹤动了下喉头，见自家主子方才也没给个眼神示意自己，便知也不必阻拦。
只是他一向宝贝的佩剑被旁人用了如今还染了血，他就有几分不想接过来了。
陆洵收起了狠辣之色，瞬间如变了个人般对着卫迟拱手道：“喝茶品茗本是风雅之事，不料今日却让卫公子见了血腥，实在多有唐突。”
他做都做了，还怕什么唐突。
卫迟一时没有答话，耳边又听他继续道：“这丫鬟虽只是一介弱女子，可方才老夫与卫公子所谈论之事涉及储君与朝政，若她听到了一二字眼回去后多嘴被有心人听到了，只怕会招致祸患，因此老夫才不得不动手。”
“有劳先生费心了。”卫迟神色未变地点点头，陆洵见他的确没有什么旁的意思，便也旁若无人地走到先前的位置坐下。
“陆先生还没有回答在下先前的问题，既然太子殿下人中龙凤，先生又教习了他多年，应是也盼着殿下早日继位才是，怎么瞧先生方才的样子似是不愿？”
卫迟望了一眼支摘窗外仍旧未歇的风雪，而后又将目光落到陆洵身上，声音既凉薄又冷厉。
这一眼就让陆洵想起了当年的燕祁，有时也会露出这般慑人的眼神。
他定了定心神，不答反问道：“卫公子这是看准了要站在太子殿下这一边？”
雅间里沉默许久，卫迟一下一下叩着桌案，也不再与他说起那些弯弯绕绕的了。
“先生于前朝宫中待了多年，如今怎会甘心辅佐一个大晋太子将来拥立天下？”
他声音极沉极稳，对面的陆洵却脸色大惊。
见他要开口，卫迟又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仇我也会自己去报，只是你不必自作主张对付宁玠。”
话说到这里，已经十分明朗了。
卫迟自认已经将话说的十分明白，却没想到陆洵在短暂的怔愣过后有了更大的反应。
“你小殿下既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如何还能说出这等冠冕堂皇的话来？”
云鹤已经去外头把守着房门口，以防再有人偷听他们说话，否则陆洵这声声拔高的质问真的是要响彻九霄了。
“不要叫我这个称呼。”
卫迟眉头深皱，抬眉颇有些不悦地看着他。
陆洵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眼眶都已通红，与方才对一个丫鬟发脾气时全然不一样。
“殿下别忘了自己姓燕！”
“宁玠是聪慧，因此也留不下他！”
“我不知殿下是如何知道的这事，但我再僭越提醒一下殿下，所有姓宁的都是燕家的仇敌！”
说到这一句，陆洵难免又想起来卫迟娶了宁云蓁一事，当即心中一梗。
“说完了？”
卫迟同样起身，直视着他，凤目里是逼人的寒气。
“今日唤先生前来，原是不想将情势弄得如此剑拔弩张。先生从前伴在父皇身边多年，明光心中亦是不胜感激，若先生有什么困难之处，明光也愿效犬马之劳，只是唯独报仇这事，还请先生再听明光一言。”
卫迟闭了闭眼，似乎在平缓着心中波动的情绪，再抬眼时，凤目中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先生有经天纬地之大才，应是也知晓有些道理，先不说明光根本无心帝位，且论明光本就是为将者，深知兵变这等战争要引起多大的风浪，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牺牲其中，而这一切本来都可以避免。”
“宁渊的确德不配位，我亦想将他拉下来，可如今的太子并非昏聩无能，先生既然教了太子多年，应是也对他甚为了解，为何便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
陆洵的心缓缓下沉。
卫迟说的话，他非但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还觉得眼前这个人十分陌生。
这个贪生怕死、贪图安逸的人当真是燕祁的嫡子吗？
他原本打算先将宁玠杀了，而后再对宁渊那个老匹夫下手，到时候直接将卫迟的身份揭露到天下拥护他夺回这锦绣江山，可他万万没想到，卫迟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
陆洵想过或许会费点口舌，但没想到这根本是天差地别，说都说不到一处去。